■楼建文
昆明的春天与江南的春天一样娇娆,一样晴雨相间,一样让人感到适意。
老兵们赶在春天,赶在昆明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来到翠湖旁的南疆宾馆会合。相聚时的话题很多,重点依然是那些年军营里的那些故事。
1977年的三月,我从新兵排分配到了通讯班,那时候小明刚担任副班长。他是成都人,喜爱打篮球,军务股杜参谋把他拉入到了团篮球队。小明的业余时间除了打球就是看书,他有一个小秘密,每到星期天都会请假往五里外的新舟镇上跑。当时全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镇上干什么。有一天,老周驾着三轮摩托车去镇上取报纸和邮件,见小明在前面的人群中一闪,走进了新华书店。老周觉着好奇,停下了摩托车,来到照相馆里,偷偷地往街对面的书店瞅着,只见小明站在了书店柜台里面,帮着卖起了书。
新舟镇很小,一条直直的老街,不过一百来米长,街上的房子灰头土脸的很旧很老,据说大部分建筑都建于清朝末年。不太平整的石板路两边全是小店小铺,新华书店就挤在街的南面。两间小店面,屋子中间是一排玻璃柜台,后面的白墙正中挂着领袖画像,店里只有一位女营业员,除了卖书,还卖文具、纸张、年画、年历片。平时书店里并不忙,但遇上赶集日与星期天,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店员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小明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这一情况,抓住了学雷锋做好事的机会,每周去书店帮助卖书,一坚持就是两年,直到他调离遵义。
小明卖书这件事,对他的进步帮助很大,两年间他从副班长升班长,又从班长提拔为排长。同时,在他的带动下,班里的学习氛围也得到了改善。每当书店到了新书,我们就可以优先买到自己喜爱的书籍。杨沫的《青春之歌》、冯德英的《苦菜花》、李英儒的《野火春风斗古城》、曲波的《林海雪原》、梁斌的《红旗谱》、欧阳山的《三家巷》、玛拉沁夫的《在茫茫的草原上》、吴强的《红日》,还有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家》《春》《秋》……有了这些书,不仅丰富了战士们的内心世界,同时也丰富了班里的文化生活。
小明调去昆明总队时,随身带走的只有那一大箱子的书。几年以后,我去成都出差,当问起是否与那位书店姑娘还有联系时,小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他说:那年走得比较匆忙,正好是开战前夕,也没来得及去打个招呼,之后吗……就再也没了之后。
从那时起,去新华书店帮着卖书就成了我们班的一项工作,每逢周末,班里都会派出一到两位战士去新舟镇,这事一直在延续着。我退伍后,小马当了班长,小马走后的班长是艳松,直至部队调防到了云南,去书店帮忙才告终结。
说完了小明排长卖书,再来说一个同样是军营里的故事。
故事里的主角叫李旭光,他是1978年的兵,退下来之前是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军分区的司令员,大校军衔。这次我们司令部的老兵在春城聚会,被他知道了以后,非得尽地主之谊,招待老战友们吃上一顿大餐。
那一天,春城天气不错,日朗风和,淑景迟迟。中午,李旭光在翠湖旁的一家老饭店摆下了宴席,餐厅宽大,带有民族风格,所有的窗户全都敞开着,湖上的风景蜂拥而入,晕渲出一屋子的生动。宾主落座,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席间,旭光将自己的军旅生涯作了简要的回顾。
旭光与我们班的永康都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1977年恢复高考时,考入了云南民族学院,这一结果他并不满意,于是顶着父母的压力,毅然弃文从武,穿上了军装,来到了遵义空军工程兵十团。
他被分在技术连,成了一名钢筋工。工作很累很辛苦,抬木头、扛水泥、扎钢筋,那个时代赋予军人的责任和义务他全做到了。三年后,他终于如愿以偿走进了军校,毕业后调到昆明军区陆军某部队。
他曾在老山前线立下过战功,他坚守在雪域高原三十多年,为祖国的国防事业奉献了大半辈子。他告诉我们,在工十团的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收获最多的一个时期,也是他锻炼成长的基石,从那以后什么样的苦对他而言都算不了苦,他一辈子都记着在工十团的经历,记着那个被称为“锯树连”的连队,那里是他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匆匆忙忙,四十个年头就这样飘逝了过去。那些年的青春年华,那些年军营里的故事,那些年结下的战友情谊,都值得我们珍藏于心。
小明说:生命中有当兵的历史,一辈子都觉着光荣。是的,我们每一位老兵的家门口,都挂有一块省人民政府颁发的金灿灿的小牌牌——《光荣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