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杏芳

　　从我记事起，我家就有一块自留地，是专门用来种菜的。我家的自留地好像是我母亲一个人的，因为每到种菜季，父亲不是去帮人家做油漆，就是出远门打甲鱼去了，我们姐弟三个人都小，又帮不上忙。

　　母亲总是一个人走向田野，走到烈日下，走进暴雨里，和着汗珠，和着雨滴，洒下一路的辛劳，种下绵绵的期许。她种下的不仅仅是蔬菜，而是对家人无限的爱。正是这份爱和担当，让她对生活充满希望，忘记了辛劳。

　　整理自留地最辛苦的当属施肥浇粪，村茅坑距离我家自留地有几百米路，而且一路高低不平，母亲为了少走几趟，总把粪担装得满满的，然后颤颤巍巍地挑着两大桶粪便走向她的自留地。我也想帮母亲挑一担，但任由我怎么使力那粪担纹丝不动，母亲说：“你长大再来帮我吧。”每每母亲挑上满满一担，我们老远就能听到母亲肩上的扁担被压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我们就心疼母亲的辛劳，但她从没抱怨，也从没在我们面前叫一声苦。仿佛她的身体是铁打的陀螺，从早忙到晚，连轴转。可是我执拗着想帮母亲做点什么，母亲拗不过我，也让我搭把手一起抬粪，我前面一头，母亲后面一头，母亲把粪桶摞到离她最近的地方，尽可能把重量往她那边移。

　　因为母亲的辛苦付出，我家的蔬菜总比别人家的长得好，特别是母亲种的葫芦和冬瓜，又多又大，以至于村里很多人都来向我母亲讨要种子。每当此时，母亲就笑着应和着，仿佛捡到了金元宝似的高兴。

　　再后来，出现了很多土地承包户，他们大面积种上了菜瓜、雪瓜。母亲为了不让我们眼馋，也种了点瓜果给我们解馋。我妈种的雪瓜总是特别好，一个个白肚子翻露在路边，看得路人眼馋，偷摘瓜果的事情就时有发生。别家瓜果被偷，女主人就拿上刀和砧板敲打着整个村庄去骂一圈，可母亲不会那样去做，她总叹息着对我们说：“可能是某家孩子偷摘的，他们父母也是弄不清，种不好东西，家里又穷，难怪孩子要眼红。”母亲摘来一篮子雪瓜让我们送几个给那户家人，并再三叮嘱我们不要说破。慢慢地，我家偷瓜事情很少发生了。

　　在母爱的护送下，时光悠悠远去，我们渐渐长大，但母亲却老了，父亲也因几年前中风腿脚不便，长期需要人照顾，唯一不变的是，自留地上还是母亲一人劳作的身影，而且她“变本加厉”，除了原有的那块自留地外，还把别人家不要种的三片自留地全种上了各种各样蔬菜。我们劝她买点吃吃算了，又不缺钱。她却说：“自家菜无农药，吃得放心。”每次我们回娘家，回来时车后备厢就是满满的蔬菜。

　　母亲自留地上这么多菜是吃不完的，但她从不去卖，而是把蔬菜送给镇上那些拿工资的朋友，母亲的朋友遍布整个临浦镇，有医生、护士、退休的警察和工人等等，只要谁有恩于她或帮助过她的，她都一直放在心里。

　　也曾有几次，她一定让我捎些刚从田里采摘下来的新鲜蔬菜给我同事，就是因为我同事当过她孙子的班主任，虽然我侄子毕业都好几年了，母亲还一直记挂着她对她孙子的教育和培养。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片诗和远方,而母亲的诗与远方，就是她的自留地，她在这块自留地上的坚守与深耕，温暖了我们，也温暖了身边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