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徐航 著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
“就是这个,平日才不会想到,这丫头我也当她是知书识礼的,到底还是守不住自己的心,不过,今天晓得也不晚,反正水还未烧滚,我们想办法把火熄灭就是。”老太太宽慰说。
“您说,事情都这样了,我们该怎么做?”邢太太稍稍的平静了一些。
“阿二也不小了。”老人拍拍邢太太的手背,“还是想法子赶紧给他娶亲,让他媳妇管去,你也可以放下担子了,男大当婚想来他也不能说什么。”
这倒也是事实,要不是出去念书,街上像这般年纪的后生家,早已娶妻生子了,可眼下一时半会的去寻哪家的姑娘呢?怎能说成亲就成亲?邢太太刚点头又愁了。
“赵家的小子可有信息?士清丫头的嫁妆准备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老人扯到了别处。
“前些日子 赵家说起过,如若今年姑爷回来,明春完婚,可是这么些年别说人连信息也没有。”
“那好,你赶紧请师傅准备嫁妆,为女儿也为儿子。”老太太认真地说。
为儿子?哪家的姑娘?邢太太不知所以。
“姑娘?自己家里不是现成有吗?”老人眉头一扬轻轻地笑了“真正糊涂一时哪!”
“囡囡?您说囡囡?”邢太太的眉头也跟着扬起了,“囡囡,那可使得?”
怎么不能,姑表兄妹结亲是最占理的,这叫还娘囡,前不久,施家那个金花太太的信里要邢太太在邢姓族中给囡囡定婚配,为的就是让囡囡不离邢家,好有个照应,做媳妇岂不是更好,再说囡囡这丫头模样齐整还识得字,也可算配得上二小子的,还有——这当然背地里说说上不得台面的,就是那抵押的田契,人娶进门了就不用担心到时候怎么还人家了,那本就是她的嫁妆,算是先挪用了,这不是成双的好事。老人一一说来滴水不漏。
“您老想得真圆哪,只是要娶亲,那两个冤家怎么办,万一别扭起来如何应对呢?”邢太太被三叔婆的分析折服了,可是一想到士生在纸条所透露的亲近语气,就又担忧了。
“是啊,想来这两个冤家已经有些个走远了,真要是明说给定亲,定然会有波折的,万一到时候一个寻死觅活,一个赌气离家什么的,闹腾起来倒也麻烦,传出去也不雅。”三叔婆也沉默了。
半晌老太太慢慢地说开了,办法是先给士清丫头准备嫁妆,反正囡囡的一份注定也要邢家准备的,那就为两个女孩儿同时准备,但是别声张,各式嫁妆一并做两套,另外再趁机准备些娶亲要用的东西,一般外人都不会来分辨是娶亲用还是嫁妆用,家里人一般也没有哪个敢来说多论少的。主要是在请木匠裁缝等师傅前,不要在家里说起,人多口杂的,特别不让机灵的北楼知道起疑心,即使有人问起来,就默认是为士清姐妹准备的。至于囡囡,倒应该由邢太太亲自慢慢地告诉她,就说这样做是遵照她继母的嘱托才安排的,再说她舅父也真的疼爱她,她也定会愿意的,等家里一切都安排妥了,再通知士生在城里完婚,把新娘送过去就是。
“赵家的儿子亲事还不知要拖到何时,嫁妆先做两份倒没什么,大不了士龙媳妇她们说我偏心,只要能瞒得两个闯祸的祖宗就是万福了,还有就是囡囡与阿二还是小时候见过,相隔这些年了,冷不丁地说婚嫁,会不会突然了,尤其是士生说不定会犯犟呢。”邢太太踌躇了,担心儿子会不听安排,怕到时候再出事,真的有许多操不完的心事。
“那也不难,你慢慢地分头和他们说说,对二小子就说是他姑母玉琴的主张,总不能拂了一个作古人的心愿,他是读书人,这情与理是应该分的,至于陌生,你带囡囡去城里走动走动,年轻人还不一来就熟了。”老太太一一指点着,“赵家的亲事你不用担心的,那小子总会回来完婚的,诸家的儿女不是也出去了吗?”老太太又安慰着士生母亲。
锡箔的元宝已经叠了一摞了,窗外的树影在风中摇曳,两个女人的心绪在晃动。邢太太看到,透过橘子树叶子缝隙的阳光映在三叔婆灰色软缎坎肩上,很像一只只闪闪亮的眼睛。
邢家大院一哄来了几起匠人。
台门兜旁的空房里,圆木师傅在箍各式的脚盆,一卷卷的刨花白花花的铺了一地像浪花聚集在岸边,大大小小的木盆一只套一只,有带四只脚的洗脚盆,也有椭圆形的汤桶和竖着一个手柄的洗手挽兜,最漂亮的还是乡里人尊称为“子孙桶”的马桶,那个大沿的盖上雕琢着凤彩牡丹等图案,再用朱红和黑色的油漆一刷,用亮亮的黄铜圈一嵌,真算得上一件工艺品。
方木师傅在打桌、椅、箱、柜等方件,八仙桌、骨牌凳、床头柜、梳妆台、樟木箱、被柜、大柜等堆了一间屋,光滑的板面、精致的雕刻、细腻的镶嵌和暗红色的油漆,又都是上等的木料、上等的手艺,很是讲究气派。
西院的厅堂旁搭起了一排木板,两个弹棉花的师傅背着一张像弓一样的工具,把一团团的棉花弹得松松的软软的,雪白雪白的铺在木板上,再用一个像钵的东西在上面来回地碾磨。然后一人又拿根钓鱼竿似的竹竿,牵一根长长的棉线来回地布网,两人的头发上眉毛上都沾上了毛茸茸的棉絮,很像洋画上的白胡须老人,墙边摞起了高高的棉花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