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桨声入梦,又归山阴

郑培庚 摄

  文/李沅哲

  暮春初夏之交,最适宜在古朴的绍兴水乡悠游。无论是独行,还是与友结伴,都能从大自然滔滔不绝的抒情中,领略其温润内秀的儒雅之美。

  绍兴,就像她的名字。小桥流水浸透一卷烟雨如画,枕水的人家晃荡在船桨的吱吱呀呀,一纸泛黄的信笺,不管念了多少遍,都流淌着最朴实的生动。绍兴,就是江南水乡的极致,船桨荡起的水声拂去岁月的愁云,予你归人的暖意。不必细嗅,那伫立千年的肃穆、一泻千里的风流,足以令任何初遇者将她捕捉。绍兴就是如此,低调从容且自励,一呼一吸中诉着柔情,一砖一瓦间昭示着文化火种的不息。

  多年前,我第一次到绍兴,正值清明节气。这次参加的由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浙江日报报业集团共同组织的绍兴文化行,也是在这样“新鲜”的时节,草木的叶子泛着嫩嫩的油光,樱花一簇簇云锦似的漫天舒展,高大的树木朝天空伸展着手臂,来来往往的行人、桥底摇近的航船,也像刚走进春天似的。

  春天,是古代文人的偏爱。在浩瀚如烟的中国古诗词中,以描写春天的作品最多。春天,是萌动,是饮饱冬日雪花后的苏醒。这时候,一些悄无声息的变化总能触动敏感的艺术嗅觉,增强人对生命的感知和情感的宣泄。所以,春天这个季节成了与古诗词最美的相遇,是文人墨客最高产的季节。光是“绍兴产”,就能办一场顶流诗会。

  谢灵运说,“萋萋春草生,王孙游有情。差池燕始飞,夭袅桃始荣。灼灼桃悦色,飞飞燕弄声。檐上云结阴,涧下风吹清。幽树虽改观,终始在初生。松茑欢蔓延,樛葛欣蔂萦。”

  陆游感慨,“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徐渭吟道,“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消得春风多少力,带将儿辈上青天。”

  张岱回味着,“每岁春老,破塘笋必道此,轻舠飞出,牙人择顶大笋一株掷水面,呼园中人曰:‘捞笋!’鼓枻飞去。园丁划小舟拾之,形如象牙,白如雪,嫩如花藕,甜如蔗霜。煮食之,无可名言,但有惭愧。”

  在绍兴的这片土地上,俯拾即是大家贤士,从不缺少文化的碰撞。此番绍兴文化行的种种妙趣见闻,连日来也经作家们之手变成文字、视觉图片,刊登在全国各地报纸副刊上。

  倘若大文豪鲁迅见此状,想必也会情不自禁地写上一个朋友圈:

  “目睹此类,我还是相信进化论的,将来确是胜于过去。城市和孩子一样,都是会生长的。我曾屡屡忆起故乡的祖屋,尤其是对着深蓝天空挂着的一轮圆月,我便觉着又回了绍兴去。众文友到百草园之时,正是草木丰茂的时节,许是触景而生,你们游园时脱口而出我写的文段,令我感到很是高兴,不必说为了找寻皂荚树、何首乌、覆盆子时的彳彳亍亍,也不必说簇拥在那张刻着‘早’字课桌前的追忆,单是你们一再提起的茴香豆、霉千张、醉虾,就解了我纠葛的心绪,因为,我所有的快乐都在故乡了。此刻,我在园子里消夏乘凉,腿上留下两个包,一个是蚊子咬的,另一个也是蚊子咬的。此情此景,横竖是睡不着了。你们这个时代,大抵也会给旁边的孩子讲一个‘美女蛇’的故事听罢。”

  鲁迅先生是现代文学的奠基人,文学或艺术成就涵盖了杂文、小说、散文、社会评论、旧体诗、外国名著译著、木刻版画艺术等,尤其是为中国小说步入世界文学之林奠定了基础。他独树一帜的文学风格造就了在文坛的特殊地位,对于广大文学青年有着磁石般的吸引力。

  他敢于用笔尖与时代斗争,简练的文字看似平实,却深刻富有力量;“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他一针见血的文字,犹如一把冷静刻刀,正中体内的某处毒瘤,祛之醒爽。

  他的文字语气犀利,如炬的目光始终坚毅冷峻,香烟在手里燃着烟圈,仿佛下一秒就能变成热血沸腾的词句。“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他,自始带着一种使命感,带着浓浓的人文关怀,刻画了阿Q、孔乙己、祥林嫂等一个个生动鲜活的社会形象。

  走在鲁镇的街巷,每一个不经意闪现的书中人,都能将你拉回鲁迅的天空。或让你想起那节生动的文学赏析课,或想起那位从别人口中提起却未再见过的中学老师,想起全班人在黑黢黢的教室仰着脑袋看电影《祝福》。鲁迅先生的有些文章确实不好背诵,但不影响我们去了解他的思想,那个年代。

  任何艺术形式的提及,都是缅怀,只有忘却才是遗忘。

  在电影《黄金时代》中,能看到他对文学青年的关心。他常与萧军萧红书信来往,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当他与二萧在家聊天,直到12点才送客离开,即便是屋外下着雨,即便是患着伤风,也要撑伞送二人到铁门外。在收到萧红的信后,他一边抽着香烟、咳嗽,一边看萧红的《生死场》手稿,鲁迅回信,“不必问现在要什么,只要问自己能做什么”,一个饱受命运摧残的年轻人,在现实生活的苦痛与写之间,看清了生死,产生迷茫。大文豪鲁迅的这一句宽慰,无疑是给无尽的暗夜燃起一线希望,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鲁迅先生对《生死场》大为赞赏,还亲自作序。所以,现代文学的魅力有一部分还归于鲁迅的人格魅力,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绍兴的水,涵盖了水的一切姿态。它可以是大禹治水的雄浑粗犷,可以是兰亭曲水的恣意风流,也可以是桥乡烟雨的柔美温婉。

  进入沈园之前,隔花望见幽游而过的乌篷船,就像是一个故事的序曲,一些不易察觉的美,悄无声息地酝酿。也许陆游与唐琬凄美故事开始前,也经过这样一次平常的相遇。

  雨中的沈园,尤为凄婉动人。正当我们在岩石间摸索,天空忽然洒下一阵急雨,不得已在廊下躲雨。这听雨赏景的情形,一下子有了古人诗词里的意境。

  陆游,越州山阴人。一位爱国诗人,也是一位高产的诗人,一生留下九千余首诗篇。其中,为青梅竹马的前妻唐琬写的就不下六首,最为著名的便是那阕《钗头凤 红酥手》。

  那是二人被迫分离十年后,一个难得的春日,陆游在老家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春游,与偕夫同游的唐琬不期而遇。唐琬遣致酒肴,相谈后洒泪而别。陆游怅然神伤,乘醉题《钗头凤 红酥手》于园壁之上: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琬看见后,也提笔和了《钗头凤 世情薄》词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不久便抑郁而亡。从此,沈园成了陆游的伤心地。

  这两首词如今被雕刻在同一面墙上,当你驻足壁前,目光游移在黑白纹理之间,仿佛能听到它静静讲述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心伤和眷恋深情。不远处的紫藤萝密密地从空中垂下,瀑布一样绵绵无绝期,好似在倾诉深深浅浅的柔情,疑似唐琬在提醒漫长忧思中的陆游,“忘了忧伤、忘了忧伤……”

  绍兴是越剧的故乡,陆游与唐琬的爱情故事,引得剧作家们纷纷将其改编,在戏剧的舞台演绎,尤其是茅威涛版本的越剧改得最妙。这个特别的桥段,设计在陆游给唐琬的信中,其中的“重圆莫绝望,待我三年”,被其母亲改为“待我百年”。这一改,不仅彻底酿造了二人的悲剧,也将剧情推向高潮,成为多少人心中的意难平。茅威涛饰演的陆游,也将内心的悔恨与伤心演绎得淋漓尽致。

  90后越剧女小生陈丽君,也是演过陆游的,与茅师相比,胜在清秀英挺的扮相。2023年杭州亚运会期间,她凭借“玉面郎君”这个角色带火越剧,“站”在了更大的舞台上。《新龙门客栈》中,只见她轻松抱起另一位女演员连转好几圈,姿势很是潇洒。叹服之余,可以窥见陈丽君越剧表演功力之深厚。

  越剧给人的滋养是身体,也是心灵上的。去年亚运,我在亚运村工作过一段时间,我们有位“战友”也是一朵“浙江越剧小百花”,她与陈丽君同属尹派小生。临近亚运,亚运村的工作人员个个绷紧了弦,忙得不可开交。对于这位越剧演员出身的张淑娜老师,有同事佩服地说,“你怎么状态还这么好!是不是童子功的关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为展现好窗口形象,工作之余,娜娜将越剧演员的基本功——身韵、气韵,教给“小青荷”们,使严谨紧张的工作变得灵动、有生气。中秋节那晚,技术官员村举行了“花好月圆 同爱同在”中秋联欢会,她着一身青花旗袍,用醇厚的唱腔,表演了一曲新版《梁祝·十八相送》,赢得一片掌声。就着月色,古今交错,轻松的氛围下,各国技术官员也相继大方上台献唱,用吉他、用歌声传递内心的情愫,亚洲各国多元文明在此刻交融。

  娜娜的越剧小生扮相也是相当俊朗提气,参演过《浪子传奇》《步步惊心》《西厢记》《道观琴缘》《琵琶记》《汉宫怨》《新版梁祝》等多部经典剧目。在跟娜娜的闲聊中,我了解到越剧是在不断的演变创新中发展而来的。越剧是比较年轻的剧种,曾称小歌班、的笃班、绍兴戏剧、绍兴文戏、髦儿小歌班、嵊剧、剡剧。在艺术上吸取了京剧、昆剧、话剧的营养,经历了由男子越剧到女子越剧为主的历史性演变。所以,越剧有它独特的艺术风格,越剧女小生的走红,也说明女性视角下的艺术审美正在崛起。

  绍兴,是一坛被光阴封存的佳酿,经得起细细品味。当“霉”“干”“臭”端上餐桌,萧山与绍兴不分彼此。不论你何时来,都能被肆意弥漫的酒香醺醉,你甚至可以品咂永兴(萧山旧称)与绍兴那些共通的美食,就着这坛千年老酒,细细咀嚼,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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