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黄秋萍
春深了。院子里的三株西洋杜鹃又开了,红得那样放肆,那样不管不顾。那艳丽的红色在满园春色中显得格外刺目,像是故意要刺痛人的眼睛似的。
朋友来访,见了这花便皱眉:“这样艳俗的花,何不换了?如今名贵的花木多得很。”我笑而不答,只是轻轻抚过那红得发烫的花瓣。他们哪里知道,这看似寻常的杜鹃,早已不是普通的花木了。
二十年前的一个傍晚,我下班路过一个小区。暮色四合,忽见二楼阳台上跳出一团火红,灼得人眼睛发痛。我立住脚,仰头呆望,竟有些眩晕。花竟可以开成这样?红得这般决绝,像是要把生命都燃尽了才甘心。那时我尚不知它叫什么名字,但那抹红色却永远烙在了我的眼底。
后来偶然得知,这叫西洋杜鹃,是从遥远的国度漂洋过海而来的。与山间野生的土杜鹃不同,它的红更艳丽,花瓣更厚实,开起来也更为放纵。自那以后,我日思夜想,总盼着也能拥有一株。可那时节,城里连个像样的花市都没有,更不必说网购了。况且养花的人也不多。
记得那是个阴沉的午后,我与先生驾车经过新修好的市心南路最南端。工人们正在栽种花木,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梦寐以求的红色——西洋杜鹃!那三株幼苗,就这样来到了我的家中。
从小盆换到大盆,从屋顶花园迁到现在的院中,它们随我辗转,竟也顽强地活了下来。每到春天,便红得惊心动魄,像是要把积蓄了一年的气力都使出来。花开时,我常坐在院中看它们,一看便是半日。
如今市心南路早已车水马龙,当年的工人不知去向,路边的绿化带也经多次改造,早已不见这西洋杜鹃的踪影。唯有这三株杜鹃,年年依旧红着。先生也已离我而去,留下这三株杜鹃与我作伴。
清晨,我独自在院中修剪花枝。露水沾湿了花瓣,那红色便显得有些沉重。我忽然想起先生每次花开时得意的神情。他说:“看,这花开得多好。”那时他眼中有光,像是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花开花落,本是寻常。可这三株杜鹃于我,却成了最珍贵的念想。它们见证了我们相守的岁月。
如今再有人劝我换掉它们,我便摇头。这世上名贵的花木何其多,但能牵动记忆的又有几何?那红色里藏着我们最美好的时光,藏着两个人共同走过的路。花可以再买,追忆可以延绵,可那温暖的一幕却再也无处可寻了。
春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花瓣上,那红色便愈发鲜艳。我站在花前,恍惚又见当年阳台上惊鸿一瞥的艳红。原来有些东西,一旦入了心,便再也出不去了。就像这三株杜鹃,就像那些永远鲜活的记忆。
风过处,花瓣轻轻颤动。我忽然明白,这花之所以红得这样烈,是因为它知道,有人需要用这红色来温暖来度过往后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