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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热梗,是“情绪的解药”
还是“语言的毒药”?

  编者按

  在短视频与社交媒体席卷的浪潮中,网络烂梗由于传播速度快、隐蔽性强,悄然渗透进青少年的日常交流中。这些看似无害的“玩笑话”,实则暗藏语言暴力、思维惰性与价值观扭曲的风险。近日,重庆一中学班主任制止学生跟风烂梗的短视频引起广泛关注。网络所催生的语言梗,到底是“情绪的解药”还是“语言的毒药”?对此,萧山青年文学社的写作者们展开了热议。

  大众情绪的解压良药   文/徐升

  每当《咬文嚼字》杂志开始公布年度十大流行语时,我们总会惊觉,时光的脚步是如此迅捷,语言以它独有的生命力和表现力,为每一年留下了独特注脚。这些流行语源自社会各个领域,生动鲜明地反映了时代特征。

  其中,网络热梗在流传广度、受欢迎程度上都独树一帜。这些看似简单的词句蕴含着巨大能量,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无论是社交媒体的热搜榜,还是购物平台的评论区,又或是朋友圈、QQ空间等个性化的网络“自留地”,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梗”之所以热,是因为它们能够完美契合人们对情绪表达的需求,形成了广泛共鸣,进而助推个体情绪的抒发。

  网络热梗的走红,往往是以精准踩中大众在特定时期的情绪痛点为契机。譬如眼下,与职场相关的一系列热词自诞生之初便广为流传,且其热度经久不衰。人们普遍容易在快节奏的工作生活中感受到焦虑与疲惫,于是,一句“早安,打工人”以自嘲的方式,道出了劳动者们在生活压力下的无奈与坚韧;“班味”被用于形容工作后精疲力竭的状态;“躺平反内卷”在戏谑中流露出抗争与呼吁的意味;“松弛感”则是平衡好工作和个人生活的良方……这些有关职场的网络热词,让大家能够用幽默诙谐的口吻宣泄内心压力,同时也获得了充分的群体认同感。

  当强烈而复杂的情绪潮水般涌来,传统语言似乎不足以精准形容我们内心的感受,但应运而生的“梗”却能如手术刀般锋利而准确地剖析大众的心理困境。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曾经提出过一种“释放感理论”,即幽默是对压抑心理能量的释放。网络“热梗”正是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它让人们安全地释放蠢蠢欲动的攻击性和本能冲动,成为不可或缺的减压阀。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网络热梗的诞生和流传,更是中文语言蓬勃生命力的体现。新文化运动兴起时,白话文凭借其浅白易懂、简洁有力的优势,一举取代晦涩的文言文成为通用语;而如今,流行的诸多热词,同样具备表达清晰、准确且生动形象的特点,它们进一步扩大了中文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例如,在2024年6月,来自美国的短视频博主“保保熊”通过抖音平台上记录自己在中国的旅游经历,创造“city不city”一词,并迅速走红。这句意为“时髦不时髦”或“洋气不洋气”的流行语,自此常被用于评价旅游城市风貌或流行时尚穿搭的场景,并衍生出了更多元化的情绪表达。中文在轻松有趣的氛围中不断进化,在促进不同语种碰撞与融合的同时,展现着现代汉语的包容性。

  诚然,不可否认的是,目前一些网络热梗存在过于低俗、恶趣味的问题,长期使用,可能会对社会风气和价值观造成难以挽回的不良影响。部分热词在诞生时原本就是为了表达愤怒、恐惧、焦虑等负面情绪,一旦被滥用,它们不仅会加剧使用者的戾气,破坏和谐清朗的网络环境,更会让相应汉语词汇严肃的本义被消解,从而滑向混乱无序的方向。我们在享受网络热梗带来的情绪价值与语言乐趣时,也应保持理性,构建健康的语言生态,争取让它们成为一味舒缓大众情绪的温暖解药,而非散发恶意、中伤他人的无形毒药。

  梗,语言文化的传承与创新  文/戚海丹

  说起梗,“梗”实则应是 “哏”的误用,即笑点、笑料。如传统对口相声中有逗哏、捧哏。对于当下网络流行的“梗”这个概念,或许把它解释成“有幽默内涵的典故”更贴切。

  除夕夜春晚,人气最高的,莫过于相声和小品这样的语言类节目,也被誉为流行梗的重要制造平台,并通过网络流行。

  梗,有谐音梗、讽刺梗、诙谐梗、硬核梗等,以谐音梗最常见,为人津津乐道。又以谐音梗的趣味性和低加工难度,而获得广泛流行。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梗并不是新鲜事物。宋代的“百事吉”文化堪称源头和经典。每逢佳节,宋时人将柏枝、柿子、柑橘摆放在一起供奉,借“柏”“柿”“橘”与“百”“事”“吉”的谐音,传递对顺遂生活的向往。这种将语言声韵与生活愿景巧妙结合的智慧,并非简单的文字游戏,而是古人对生活的诗意表达。

  若要更远地追溯诗词中,谐音的运用,如刘禹锡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一句,更添韵味,以“晴”谐“情”,将少女含蓄的情思藏于自然景致之中,尽显语言的张力与美感,体现了大众在用语方面的创意。甚至在一些媒介、命名、广告宣传语……司空见惯的谐音梗。如纸媒《橙柿》=城市、城事。

  无疑,中小学生处在对语言敏感、好奇、接受度高的阶段,又站在新时代新人类的前沿,对电子设备的占据,孩子们无疑是梗流传的重要人群(当然有时因为低龄缺少一些理解和辨别能力)。谐音梗,在中小学生群体中更是焕发出新的活力。

  孩子们在学校里流行谐音梗,同学间在学习上,你追我赶,争先恐后,胜负,有时只在一分半分之间,这是一种积极的竞争与学习氛围,互怼与自嘲常说的一句话:“菜,就多练。”女儿也干脆将她的微信名取“采九朵莲”(谐音)。这也是一种积极的自我激励,勤勉。既带着少年人不服输的韧劲,又藏着对文字的灵动想象。梗,让孩子们在文字、文学等相融共通的天地,插上想象的翅膀,获得文化与美的陶冶、熏陶。

  这种基于语言趣味的社交,纯粹而真诚,既丰富了青少年的精神世界,也让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学会理解与包容不同的表达。汉语的灵活性与无限可能被不断发掘,为语言文化注入了新鲜血液。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梗开始以流行词的形式,广为流传,出现在不同圈子人的视野里,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和关注,逐渐发展为“梗文化”。年轻人在谈话中加入某些梗元素,这样想谈话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迎合,梗被用得更多了,也就慢慢流行了。

  梗文化已经潜移默化地融入人们的生活和各类作品的创作与传播中。梗文化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

  有人担心谐音梗会破坏语言规范性,甚至有些梗被用来恶意攻击人。但只要把握好尺度,它便能成为语言文化传承的有益补充。宋代的“百事吉”文化告诉我们,有些梗本就蕴含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如今孩子们创造的谐音梗,更是充满了积极向上的青春能量。它让严肃的语言变得活泼,语言文化从传统中走来,又无声融入当代生活里,在代代相传中,让中华语言文化的魅力得以不断延续。

  谐音梗,看似简单的文字游戏,实则是跨越千年的文化对话,是青春与传统的温柔拥抱。它藏着古人的智慧,载着少年的意趣,在语言的世界里不断孕育,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笑声里的“毒药”  文/朱淑颖

  在这个信息飞速传播的时代里,人们好像渐渐失去了阅读那些富有文化底蕴文章的耐心,而那些在网络间疯传的简短“烂梗”,以极快的速度流行,又以同样的速度消亡。这些“烂梗”或是由一些谐音演变而来,或是由一些“风靡一时”的网络事件而留下,它们往往没有独特的文化内涵,也不具备太多的文化深度或是情感支撑,貌似轻松无害,却在无形中蚕食了语言的深度,它们以调侃、荒诞的娱乐性语言吸引大众的注意,却并不在乎这样的表达是否合理。

  在“烂梗”诞生之前,古人其实并不缺乏蕴藏在语言中的幽默,甚至可以说,中国文化的厚度里,自始至终都流淌着藏在语言智慧中的“笑声”。而这些笑语的生命力正在于,它们有现实的影射,有思想的锋芒,有生活的重量。笑声之后,仍然有余味,能让人在笑声中领悟为人处世的道理。

  再看今日的烂梗:“一整个XX住了”“XX了属于是”……这样的语言,像没有根须的浮萍,漂浮在水面上,没有汲取任何来自“文化泥土”的养分。它们没有思想的厚度,也无生活的智慧,细究起来甚至没有任何可靠的起源,靠的是声音的重复与节奏的模仿,便于人们在转发和模仿中得到短暂的共鸣,但在笑过之后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更有甚者,将对特殊群体的嘲弄藏在“烂梗”之中传播。比如某些短视频里,以夸张的动作模仿残障人士的走路姿态,以粗鄙的口音刻意模仿边远地区的方言,又或把少数群体的处境当作笑料,甚至用特殊的疾病当作骂人的外号。这些“笑”建立在伤害之上,本质是轻慢与歧视。在这样的笑声里,许多人开始对个体差异麻木,对弱者冷漠。语言,本应是沟通的基石与文化传播的桥梁,却在这样的烂梗里成了刺向同伴的刀锋。这种带“毒”的笑声,不仅让语言空洞,更让社会的善意流失。

  对比之下,古代的讽喻与调侃虽然也有夸张,却大多直指当时的社会痛点。例如《笑林广记》里有云:“官人问农夫收成如何,农夫答曰:‘靠天。’官人又问:‘若天不收?’农夫答曰:‘还要官人收去。’”几句诙谐,却针砭时弊。这样的笑,指向权势,带着锋芒。

  不难看出,幽默,在古人的语言文化中本应是文化的养料;可当幽默蜕变为空洞的重复,与对他人的嘲讽,它就成了语言中的“毒药”。

  “烂梗”的毒性,在于它让人误以为自己正在表达,让人误以为自己在交流,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明确的指向与内涵,只是套用了格式化的表达,空洞又无力。长此以往,人们便失去了对语言的敏感,也失去了通过语言去探索复杂世界的能力。更可怕的是,“烂梗”的流行,正在侵蚀我们叙事的耐心,人们越来越习惯用一句梗来回应复杂的问题,用一声笑来打发所有的情绪与表达:朋友的忧愁可以被一句梗糊弄过去,家人的交流可以被一句梗随口敷衍,社会的矛盾可以被一句梗掩盖过去。交流被缩减为格式化的表演,而真正的倾听和理解却被抛在一边。久而久之,语言不再是“情绪的解药”了,而成了“毒剂”,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表达真情的能力。

  有人会说,这些梗不过是年轻人的娱乐,不必太过担忧。可他们却未曾发现如今这些娱乐不单单是在“年轻人”中流传。有多少教师在课堂上被学生用“梗”扰乱课堂秩序,甚至一句无比正常表达,都会被学生用“烂梗”的方式进行二次曲解。更不要说在孩子们之间用“烂梗”进行的辱骂,他们用所谓的“梗”嘲笑他们的同学甚至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将“烂梗”作为自己的“内部暗号”,以“懂不懂梗”以及“会不会用梗”将自己的同学进行区分,将“不懂梗”的同学排斥在外,吐槽甚至是嘲笑他们“不懂梗”,最后用“烂梗”的产物给他们戴上许多不堪入耳的外号。

  所以,“烂梗”这枚“语言的毒药”。它毒害的不只是语言本身,更是现代人对待差异的态度,对待沟通的耐性,以及对待文化的敬畏,它让人们沉迷于快餐式的娱乐,而忘记了语言本应承载的重量。真正的幽默,应当是锋利的,能揭示世态的不公;应当是温润的,能化解人心的隔阂;应当是公平的,能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快乐。它可以来自庄子荒唐的寓言,可以来自苏轼潇洒的玩笑,可以来自百姓俚语的机智,但绝不该是对弱者的讥笑与对语言的消解。

  古代的幽默,是笑里藏智;而今的烂梗,却是笑里无物,甚至笑里伤人。一者如清泉,能解渴滋养;一者如苦酒,虽一时炽烈,却在身体深处留下隐隐的毒性。

  文字故乡应是“美”  文/杜群智

  我们的教师办公室和教室是在同一层的,课间,学生从办公室的窗口穿梭往来,很多时候,他们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能够直接传进办公室的。大多数时候,坐在办公室的老师们,只是听听,笑笑,很多话就像风吹过一样,直接过去了。但是,如果碰到学生大声说着“特别”的话,这时,班主任老师就会把学生叫进来,批评教育一番,如是之后,窗外就“清静”多了。

  从教之后,虽然我自觉自己年龄算不上很大,但确实和十三四岁的学生之间,天然存在代沟。最典型的是,学生之间经常以姓名缩写字母相互代称,而我,作为语文老师,我对语言文字的敏感并没有延伸到字母上,看着三个或者两个字母组合,总会陷入茫然,拿着班级名单对来好半天,才能明白字母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这种姓名缩写不知道起于何时,却一直流行于学生群体的文字交流中。作为语文老师,我曾和学生交流这个问题:“文字是有象征意味的,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带着父母的期许和爱意。字母是没有办法体现你们名字的美感的。”学生却说:“现在都流行字母,老师,你OUT了”。

  不仅如此,在一些学生的作文上,也常常能看到流行的“网络热词”,“绝绝子”“YYDS”等;在课间,推门进教室的那一刻,也能真实地听到学生之间用网络热词在交流。看到这种,千篇一律的表达,我会想起,语文的开学第一课,我曾和学生们说,学习语文的意义就在于,到一个地方去旅行,能够用诗歌化、散文化、引发共情的语言记录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而不是只会说:“太美了”,然后只能加三个感叹号来表达你的强烈情感。上课的时候,学生在笑,笑过之后,在他们的生活和文章中,仍旧被“跟风”“网络热词”充斥得满满当当的。学生还会振振有词说:“老师,有些网络热词已经被收录到字典了,你要跟得上潮流。”

  网络热梗,在漫长的语言长河里,只是匆忙的过客,没有经过时间的大浪淘沙,词汇的背后是情感的表达,但是网络热梗的内核却是空虚而肤浅的,将人们的千万种的人生经历、喜怒哀乐、情绪思考融进固化的模子里,在热爱语言文字的人眼里,它们惹动不起半粒尘埃,但占据了孩子们的表达核心。校园中出现的网络热梗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社会文化环境的映射。网络游戏、短视频平台,甚至家长的错误示范等,可能都是学生网络热梗的“源头”。

  更为可怕的是,学生阶段,正是学生价值观、是非观的塑造时期,而在网络热梗的流行中,部分脏话也随之在学生群体中蔓延。有部分学生讲脏话就像“口头禅一样自然”,而一旦有人开头,无论是为了合群而模仿,还是因为觉得“好玩”,抑或是为了“流行”而跟风,班级、年级中便会迅速刮过这阵“风”。而这阵风刮来的时候,有时会掀起“狂风暴雨”,让人受伤。最近成为网络热门视频中出现的“唐人”,便是典型事例。

  语言学习的本质,是在一个人语言的荒漠上种满五颜六色的鲜花,用词汇描摹自己的缤纷世界,而网络的烂梗,让学生们的语言世界中看到的仅仅只是灰白的荒漠,再也没有光怪陆离的斑斓色彩。

  追求美,才是语言文字的旨归,古人的诗句中用“山有木兮木有枝”表达爱意流转,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表达情感的怅惘,用“目眇眇兮愁予,洞庭波兮木叶下”表达情感的萧索。这种美,经历了两千年的时光,至今仍在熠熠生辉。每一个时代都会拥有属于自己鲜活表达的俚语,只有美的语言,才会联结起每一个时代和语言母体之间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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