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鸿德

　　是日高温40摄氏度，我们一家毅然驱车半小时，从寿昌古镇出发去探寻心仪已久的建德新叶村。

　　新叶村建于南宋嘉定十二年，是国内最大叶氏集聚村，至今已繁衍29代3000余人，又因村后玉华山，被称为玉华叶氏。

　　走进新叶村口，入口是一片绿油油的浅水田，以荷为主，翠荷铺张、粉花向阳、绿蓬倒垂，边有茄子、毛豆、玉米等农作物饱满以待，供游客采摘；远有青山屏障、大树环绕，正合“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意；茂林后面一座秀丽的白塔拔地而起，是为新叶标志抟云塔。

　　这是一组建筑群，包括抟云塔、文昌阁和土地庙。抟云塔建于明隆庆年间，砖砌结构，高38.8米，围13.8米，六面七层。底层开三个门，二层以上每层设三个窗，为求塔体坚固相互错开排列。顶部置铁质塔刹。全塔上下无任何雕饰，灰瓦白墙，黑色翘檐马头墙，造型简洁朴素，尽显南国风韵。仿佛一支椽笔直插云霄，又如一位修长的美妇在默默远眺。

　　800年的风霜雪雨，新叶村民不忘祖宗，精心呵护，终于还是为我们留下了宋代玉泉寺，元代西山祠堂、鼓楼，明代进士第、雍睦堂，清代双美堂、世美堂等13座同姓古祠堂，200多幢古民居，以及古大厅、古塔、古寺等，让我们这些后来人得以一睹宋韵清风。

　　要读懂新叶，就要读懂新叶古建。因为这里由于年代久远，建筑类型丰富，几乎是成片留存，被海内外古建筑专家誉为“中国明清建筑露天博物馆”。神涵天人合一哲学，形用五行九宫布局，是新叶村建筑群的整体特色。村里街巷有近百条之多，宽窄从3米到80厘米不等。两侧房子高而封闭，巷子窄而幽深，白粉墙将一户户人家合围在一个个窄小的天井院中，满眼都是高高低低的山墙。纵横交错的街巷又将户与户、房子与房子连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构成了一幅神秘的东方文化立体像，使整个村落呈现出热闹非凡、层次丰富、活泼跳动的轮廓线。

　　小巷曲折通幽，石缝青草偶生，行约百十米，忽闻溪水潺潺。寻溪而上，又穿一小巷，则天光云影，豁然开朗，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南塘了。南塘成半月形，四周是一圈斑驳陆离、白墙黑瓦的徽派民房环绕，和塘中倒影上下相映、浑然一体。对岸几只鸭子趴在河埠上静肃不动，近处几个老人也立于塘边鹅卵石路上，和鸭们静默以对、相映成趣，一派安谧气象，时间在这里凝固。“采莲南塘秋，南塘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许。” 不知道《西洲曲》里的女子是否就是在这里采莲？不敢高声，我们索性找个石坎坐下，听新叶老人轻轻诉说“三月三”。

　　新叶不仅是安静，也有狂欢的时候，那就是浙江非遗“新叶三月三”祭祖活动。其在叶氏族人心目中的地位和热闹程度都要远胜于其他传统节日，雷打不动。祭祀由叶氏宗族“崇仁、崇智、崇德、崇义、余庆”等现有五个支派，按天干地支的顺序轮流执掌，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又崇仁等三派因人口较多，以十年一轮为序单独主祭，称为“大年”。每年三月三这天就是新叶的狂欢节，迎神、祭祖、赶集、社戏都赶在一起。一大早，一队由锣鼓手、吹鼓手、火铳手、三角旗手、文武銮驾，以及举着旌旗的孩子们等400多人组成的民俗队伍从祠堂出发，一路蜿蜒3里多田间小路，前往山上玉泉寺迎神。一篮篮供品、一面面旗帜、一件件兵器，让游客们目不暇接。迎神队伍来到玉泉寺，祭天祭地祭祖之后，将“三圣”请入神龛，又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地迎回村中，抬到祠堂。家家户户则在门厅摆上贡品“迎神”。下午，则在厅堂上开始演戏酬神。各家再带上祭品涌向祠堂祭台开始祭祀，一拨又一拨的人跪到神像前祭拜祈祷，香火缭绕、人声鼎沸。祠堂内“魁星”“八仙”“财神”等也按序登场，以示将文运、官运、财运待会村内。连续三天，四面八方的百姓和游客也会如潮水般涌向新叶，赶集看戏，免费吃流水席，其乐融融。

　　喧嚣过后，新叶复又隐身山水化为“世处桃源”。我们也在恍若隔世的神游中，又不知不觉跟着小溪绕回到了村口。一串咿咿呀呀的曲子在溪声叮咚的拌和下被村口卖莲老农本色唱起，让人沈醉全身，不知身处何处。这就是成形于清道光年间被誉为“山香幽兰”的另一个浙江非遗“新叶草昆”了，也是全国唯一以一个村的剧种声腔命名的戏曲。“曲是曲也，曲尽人情，愈曲愈明；戏是戏也，戏推物理，越戏越真。”双美堂中挂着的这副楹联，不仅是对新叶草昆的最好写照，也是800年新叶人对世事变迁、世态人情的觉悟。

　　“遥知静者忘声色，满屋清风未觉贫。”静水深流，把我们一直送出村口。前面又见车尘烟光漫舞，身后只有抟云塔和玉华山目送。一种惆怅，忽然想，来这新叶一趟，不就是在和800年古人来了一个无声的约会吗？梦里不就一直希望能在这样的一个幽静的村子里度过童年和晚年吗？一间灰白的老屋、一条幽深的巷子、一口长满青苔的古井、一株亭亭如盖的大树。树下及其周围有一片单纯、和平、宁静的泥土和淳朴老人小孩。

　　梦里神韵，心眷流年。待来年春暖花开三月三，再来此地重游新叶，愿做新叶曲中人，同行当有叶姓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