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仕文
周末回老家。母亲对我说:“你去看看老房子吧。它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去看一下就算是告别吧!顺便把还能用的东西带回来。”言下颇为伤感。
老房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初春时节,请村里人帮工建造的。有两件让我惊奇的“工种”颇值得一记:一件是在下面的人把两块砖合在一起,扔给站在脚手架上的人,他看都不看就接住了,砖像长在一块了,居然不散!另一件是底下的人铲一锹泥,连锹一起扔给上面的人,居然一点也不会洒漏!我有时也混进人群里,帮忙倒水,递东西。走南闯北、爱开玩笑的二叔拉住我的手,与他的拇指放在一起比较:“你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你看,你的手脖子还没有我的大拇指粗呢?!”
盖房子最激动人心的是上梁。除了像过年一样放鞭炮外,还有从房顶上往下撒糖果、饼干等“福利”。最吉利的是有“丐帮子弟”来“赶喜”了。一般是两人,一大段“莲花落”,前一人说一句吉祥话,后一人大声喊“好!”。犹记得这样一句:“一包烟,不拆盒,两个儿子上大学!”“好!”在这个时候,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一般都会得到满足的,谁会在这样的吉日忤了人家的兴头呢!
西间的墙外,有一棵苹果树。独立高大,枝叶繁茂,开的是一种白里透黄的花。成熟的苹果有七八两,仿佛不用牙咬,用舌头都能舔着吃完似的!有时候,晚上会有苹果炸裂开来,掉落在地上。这个时节,得重点防备一种小鸟,头上有一撮灰绿色的毛,它是专为破坏而生,在这个苹果上啄一口,那个苹果上啄一口。
苹果树南边是鸡屋。靠墙有一个兔笼子,里面喂着五六只灰、白两色的兔子。放学后,我去剜一篮“蛇冲”苗喂兔子。这种植物的叶子呈灰绿色,有锯齿形的边缘,叶子里有一种乳白色的液汁,很苦。不小心粘到手上,一会儿就变成黑色,怎么也洗不净。走近兔笼,嘴里“嚯嚯嚯”地唤着,看着兔子香甜地吃着,心里感慨:人与兔子是多么的不同!
靠近西墙,有三棵梧桐树。一棵在墙外,两棵在墙内。每年的春天,树上都开满了淡紫色的花儿,非常漂亮,只是味道不太好闻。那两棵梧桐树挨得较近,用绳子拴在两边的树干上,做成个简易的秋千。那时,我经常与弟弟抢着玩呢!
厨房的西边两三米的地方,有一棵椿树。年头久了,深埋地下的根被雨水冲刷出来。底下悬空,高出地面十多厘米。仿佛是伸向海里的大陆架。晚上来串门的,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最惊奇的是,这种树上有一种叫“洋辣子”的绿色虫子,像蚕一样,浑身长着绿中带黄的绒毛,可蜇起人来比蜜蜂的尾刺还要厉害,绒毛顺着汗毛孔往里钻,不一会就鼓起一个大疙瘩。西邻有一个与我同龄、外号“小邋抹”的男孩就因误食了这种虫子而被活活蜇死的!后来,父亲终于下了决心,用锯子伐倒了这棵椿树。
老房子承载了悠悠的人世光阴。那么多的欢笑、温馨都在这里发生、上演:那些偷嘴的狡黠,母亲在夏日晚上为驱蚊摇动蒲扇的声音,拔掉爷爷栽种的旱烟叶的恶作剧,那夏虫的呢喃,那袅袅的炊烟……
老房子,我要和你说声再见了!可我会永远把你记在心底!在我青葱的岁月里,你给了我无尽的庇护;在我成年后,又以无限的温柔给我慰藉。我知道,在你温暖怀抱里成长的我,今后无论身居何处,即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要想起你来,也能让我一夜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