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盲盒的未来 心香一瓣 2022年08月27日  

  ■孙达

  “舅舅,做人太痛苦了。”

  外甥的这条信息让我的心沉了下去,我连忙拨通他的手机,细问之下,原来他大学毕业后做了三年代课老师,教师编制一直也没考上。或许是每年更换学校的缘故,他和同事们谁也不熟,他和他的学生们也格格不入——那些初中的少男少女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越来越觉得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地活着。

  我默默听着,趁着他因为哽咽而骤停的瞬间,吟唱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喜乐忧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外甥怔了一下:“这是明教的人在光明顶上诵的经文。”我说:“是啊!佛说,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无论贫穷富贵,都是各有各的苦难,各有各的心酸。”

  “可是你一毕业就有工作,哪有我的痛苦?”外甥反驳道。

  外甥当然不会知道,在他那般年龄的我,同样面临着种种不如意:同学六人,五个留在镇小,唯我一人“发配”到偏远小山村,只因为我在毕业时第一志愿没有选择镇小;学校七位老师,六人当地,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学校一间杂物室,用小煤炉解决三餐;一上任就接了毕业班,第一天报到,学生们阴阳怪气地冲着我嚷嚷:“欢迎来到垃圾班!”

  第一天工作结束,我摸黑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哭着对父母说要辞职。母亲流着眼泪说:“阿达,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弟弟还在上高中,家里需要你……”第二天我骑着自行车回学校时,内心无限悲凉,我真心觉得我这辈子只能在这个山窝窝里暗无天日地度过……

  手机那端一直静默着,我虽然看不见外甥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听。我清了清嗓门,换了一种欣然的语调:“但生活永远不是你想的那样,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很顺,生活却偏要给你来点磕磕绊绊;你以为你会一直不幸,生活同样给你来个意想不到。当初的我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今天的我所能拥有的一切,而我曾经嫌弃过的那个小山村也早已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本地的桃花源。”

  “舅舅,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告诉我,我们应该感激生活中的苦难。”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打断了外甥的话,“我们能熬过苦难,却绝不赞美苦难。我只是要告诉你,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苦难就像一日三餐,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需要一日三餐维持生命,我们也就无法回避苦难。你经历的每一个瞬间,其实也是每个人经历的一瞬间。就像你在静谧的夜里,突然抬头看见了天空那一轮巨大的明月,你会想到李白笔下的‘今月曾经照古人’,杜甫、张继、韩愈、刘禹锡、苏轼、辛弃疾……那些落第秀才、被贬诗人,他们都曾仰望过这一轮明月,感慨过自己受尽困难的人生。但与此同时,他们都从未绝望,从不放弃。所以,当你感觉到当下的努力犹如石沉大海,试着把人生放在更长的角度去看,你就会明白,在我们的百年人生之中,当下就像黎明前最黑的一瞬间,你只要再熬一点点时间,天就亮了。如果你确实觉得熬不下去,舅舅建议你找一本书,比如《平凡的世界》,看看在暗无天日的煤矿当矿工的少平,再想想你永远无法预料到的未来——只有你拥有足够的耐心坚持下去,那些你觉得看不到的人和遇不到的风景才有可能在你的生命里出现。未来就像是时下流行的盲盒,在你打开盲盒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被盲盒所吸引,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