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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塘 月

  吴徐航 著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

  慧师太连忙差人去邢家送信,并一再嘱咐“必须见太太,也不能吓着太太,就说二少爷在心庵,不能行动,请太太快来”。

  顶着中午的烈日,邢太太带着士寅和陈嫂一起急急赶到了心庵。大太太怎么也想不到重病的儿子会在深更半夜独自走到山里,当跟随师太进入小院的时候,任是经过风雨的她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骨瘦如柴的儿子仰躺在临时搭起的板床上,土布被单下单薄的身子如同一个架子,两肋中间却有一个深深的畚箕状的凹陷,还在大口大口地吐气,脸色如灰双目紧闭;跪坐在一侧的莲贞也全然不是以前的神情,浑身上下都还是湿漉漉的,一缕湿头发搭着脑门前,满脸泪水,看情景已经跪了很长的时间了,仿佛几年来积攒的眼泪都涌来了,就怎么大滴大滴地往外淌,还有,莲贞的手紧紧握着士生的手,只有眼泪没有哭声。 

  陈嫂上前试图去劝开莲贞,还试图去拉开莲贞的手,却发现士生的手也同样紧紧地紧紧地拽住了莲贞的手,两个年轻人生死相依、生死不渝、生离死别的深情都在这一刻定格了。

  邢太太用手绢擦去泪水,走到了儿子的跟前,俯身轻轻地呼唤,可是她的儿子已经没有力气与母亲交流了,连抬抬眼皮都不能了,悲哀的亲人们只看到了他眼角流出的细小的一滴泪珠,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儿子对生他养他的母亲、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告别,这滴细小的泪珠是他三十年生命的总结,包涵了对生身母亲复杂的情感,包含了对不幸生活的遗憾与怨恨,也包含了几多的自责与忏悔,但更多的应该是对心上人莲贞的牵挂,直到舒出了最后一口气,士生的手指还是紧紧扣着莲贞的手,扣着他最不放心的莲贞的手。

  邢太太终于忍不住大放悲声,她不明白自己造了什么孽,几年来家门多难,媳妇、丈夫相继去世,今天正值壮年的儿子又走在了自己的前头,白头送黑发的残酷现实,使大太太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了,像个乡下老妇一样坐在地上顿手捶腿的号啕大哭,一个母亲的心被撕裂了,哭声里有悲伤有痛苦也有一点懊悔,它与不尽的泪水一样都是苦涩的。

  周围是一片哭声。

  痛哭一场后的邢太太首先止住了哭声,透过泪眼看到一动不动地跪在床边的莲贞,立即抬手吩咐陈嫂“把四太太扶进去,她又犯病了。”自己则挣扎着起来为儿子拉上被单。

  虽然经历了一场暴雨,但太阳一露面,难耐的酷热很快的卷土重来了。

  邢太太思索了半天,听从了小儿子士寅的建议,借心庵为士生简单的举丧。天旱水干气温高,出入极为不便,天时、地理,还有士寅不便说出口的“掩人耳目”,都决定猝死在外的邢士生不能返回邢家大院,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就这样士生被草草的安葬在“八角坟”旁。

  生活就是这般的无情,一个从小镇走出去接受现代文明的年轻人,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地,邢士生的一生是不幸的,他用生命作代价完成了可怜的苦涩的情缘,但稍可慰安的是他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堂而皇之地紧紧拉住了最思念的人,虽然短暂,但在他和她却是永恒的,还有可欣慰的,那就是他能在这青青的山岙里长伴他心念的莲贞了。  

  邢太太回小镇前,去看望了跪拜在观音菩萨莲花座下的莲贞,惨白的脸洁白的衣衫,样子楚楚可怜,邢太太一阵辛酸落下了泪,走过去轻轻扶住莲贞瘦弱的肩头,好一会两人相对无言,邢太太起身向外走去,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听到了背后莲贞清晰的声音“菩萨明白我们。”

  邢太太回转身,看见了莲贞凄然的神情,长叹一声离开了心庵。

  “菩萨明白我们。”邢太太的心中又何尝不明白他们。既明白儿子的忠厚真诚,也明白莲贞的善良清纯,既明白他们俩的情投意合,也明白他们俩的清清白白,可是,这世道、这世俗、这礼仪伦理容不得他们,作为母亲,作为邢家的大太太,还更明白该让自己的儿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本就是无意伤害人,何况是自己至亲的亲人,可是却重伤了他们的心。

  一夜间邢太太的头发全白了。

  心庵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是,慧师太却不安宁了,那是因为莲贞。

  莲贞的话更少了,许多事只用点头来应答,并且,几乎每天都要在士生坟前坐到很晚很晚,非得老婆婆催几回才起身进庵,无论是在菩萨前跪拜,还是坐在士生坟前,总是重复念叨“菩萨明白我们”。担心出意外,慧师太叮嘱老婆婆和小徒弟日夜看着莲贞,自己只要有空,就去陪莲贞一起读经本,希望以此打开她郁结的心。

  七月底八月初连下了几场雨,大地进入了初秋,山岙里明显感受了季节的转换,“纺织娘”夜以继日地叫开了,时时刻刻在提醒人们趁早准备秋冬的寒衣,枝头的柿子红了,为绿色的帷幕挂起了红灯笼,粼粼的溪水宽了,滋润了漫山遍野的果实。

  中秋前一天,邢家的福顺押车给心庵送来了各式的素馅月饼和时新的瓜果素菜,另有一份是单独给四太太的,还有太太给四太太新做的夹衣。顺带说了眼镜先生金大的死讯。

  金大平时有个嗜好,即用黄鳝下酒。一天,大太太从沙地托人寻来了一条重约两斤的大黄鳝,特别吩咐老陈用火腿炖了,连同先生爱吃的尖角小青椒一起给送到行里,捎带上一壶陈年黄酒。这天是金大的生日,便独自坐在柜台内的账桌旁,就昏黄的煤孚灯光,美滋滋地品味鲜嫩的黄鳝和辣乎乎的油烤青椒,一口一口地呷着陈年的绍兴膳酿,正当一壶酒快喝完的时候,大太太来了,还带来了一瓶名贵的“杏花春”,说是给先生暖寿。

  福顺按照太太的吩咐,给金大另换酒杯重新斟上白酒,不过一边倒酒一边在心里嘀咕,太太怎么让先生喝了黄酒又喝白酒,听人说喝两种不同的酒会醉的,大概先生酒量大是不在乎的,又觉得,太太对金大先生真看重,要不也不用亲自送来。

  眼镜先生金大不知道是被“杏花春”所诱惑还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没有客套就端起酒杯,眯着眼耸耸鼻子使劲嗅嗅清纯的白酒喃喃地说“真香!真香!”。大太太坐到账桌对面,边唠家常边劝酒,还不时地催促福顺给先生倒酒,金大就着美味一杯接一杯地喝。终于,金大说话有些含糊了,一瓶白酒又见底了,乌黑油亮的桌面上,两只见底的白瓷盘很是醒目,一旁是一把空酒壶和一只空酒瓶,再就是一堆寸把长的黄鳝骨头。

  大太太随即吩咐福顺把桌面收拾清爽,把黄鳝骨头等统统倒倒门口去喂狗。

  大太太和福顺先回院子了,临走时,太太伸手接过了福顺点燃的灯笼,稍稍思索了一会,不经意地用指甲划坡了灯笼的油纸罩,随即又轻轻地把它搁在柜台上,说是留给先生回去用。

  金大一个人坐在店堂里,觉得头有些沉便用手支着下颚,脑子里全想着刚才太太说的“棋”。

  刚才,太太扶着福顺的肩头走出店堂,刚跨出门槛似乎突然想到了才回头告诉金大,说那一副曾被山木强占后不知去向的“棋”已经有消息了,听说有人在下湾村一户人家家里见过,还说是那家知道这棋的身价,打算在近日出手。又说,打算明天一早差人去问。

  金大的酒量是人皆共知的,在邢家几十年,无论怎么喝都没有醉过。有一回,与人打赌一口起喝过五斤黄酒,几个对手早趴下了,只有金大还能清醒地着人给抬回去并捎带叫上郎中。还有一会,金大和邢老爷兄弟从中午一直喝到黄昏,三个人喝了整一坛黄酒,第二日照样清早起来去行里张罗生意。可是今天,金大觉得不大对劲,胃里火烧火燎的,胸口憋得透不过气来,头涨得像要裂开,眼睛冒出了金花。

  我醉了?不,这点酒能奈何我金大,我不用歇息去,不用等明天,我今天就要找回我的棋,今天,对,就是今天,等到明天说不定别人会出手的,太迟了,太太给我留下了灯笼,那我现在就可以去。金大使劲地闭了闭眼希望自己清醒些,双手撑着桌面抖抖瑟瑟地站起身来,随手拿起太太留下的灯笼,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蔬菜行。

  天很黑很黑,夜空中飘起了丝丝细雨,金大一点没有感觉,只觉得浑身的燥热,口干得厉害,暴露的牙齿被干涩的嘴唇粘住了,舌头糙糙的半伸出唇外。刚踏上西街,一阵风吹来,灯笼火灭了,金大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摸遍口袋仍找不到火柴,心想“不管那么多了棋要紧。”便索性扔了灯笼摸黑走去,路很不平,什么东西时不时地绊住那笨重的脚,但是管不了了,仍然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扭去……。突然,金大感觉前额被人重重地击了一下,刚想转头看看是谁,左颊又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于是本能地伸手去挡,手掌又被深深地刺了一下,便抬起软软的腿朝前踢去,谁知一个趔趄整个身子竟跌倒在苦楝树下,一根斜逸的枯枝划破了金大的脸,黏糊糊的东西流下脸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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