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亲爱的小栾,你不知道,这个四四方方围起来的小院子,因为有了你,而成了一个“闲”字呢。你同样不知道,每次我们在遥远的杭州,只要一想到黄山还有一棵树等着我们,我们的心,就绿油油的,暖乎乎的呢。
院子里有一棵树。
并不认识它,样子看起来也普通,应该是一种杂树。黄山这地方,湿润,温暖,几乎什么树都能活。
它开始也不是长在我家的院子里,而是在我家和邻居家中间临时的绿植隔离带上,隔离带是清一色的冬青树,也不知道中间怎么就夹杂了这样一棵树。我们刚拿到房子的时候,它还和冬青树们一样高,隔年我们准备装修房子时,发现它已经高出冬青树大半截了,俨然成了一棵鹤立鸡群的树。
邻居家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在整院子。他们想将院子里的绿植隔离带换成护栏,物业同意了。冬青树已经都被他们拔掉了,邻居找来了一把锯子,准备将那棵杂树也锯掉。它已经长成一人多高了,锯掉多可惜啊。我跟邻居说,别锯了,移到我家院子里吧。院子里空荡荡的,长满了杂草,随便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就把那棵树,移植到了我们家的院子里。
从那一天开始,它就正式成了我们家的一棵树。
既然是我们家的一员了,总得知道它的名字吧。给它拍照,通过图识万物得知,它叫栾树。我们就叫它小栾。
以前,我们一直住高楼上,妻子在阳台上养过很多植物,都是花花草草,小栾是我们家养的第一棵树。我们只在移植它的时候,给它浇过一次水,它竟然活下来了,而且,活得还很滋润,树冠浓密,只一年的时间,又蹿高了一米多。它比我们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我们都得仰视它了。
黄山的这个房子,是我们打算退休后去养老的。因而,平时也不怎么住。妻子在院子里种过一些花,等过段时间去,都枯死了,唯有一院子的杂草,活得很滋润,郁郁葱葱,小栾混在它们中间,也活得很好。它们都姓杂,不需要人打理,自己把自己照顾得挺好。
装修房子时,木工师傅要在院子里搭一个临时工棚,发现院子中间的小栾,有点碍事。木工师傅是本地人,认识它是黄山很常见的杂树,便打算锯了它,幸亏被妻子及时发现阻止,但接近树根的地方,已经被锯了半寸深。妻子心疼得直跺脚。木工师傅内心愧疚,帮我们在院子的角落,重新挖了个坑,将小栾移了过去。听说此后他每天去房子干活时,总是先给小栾浇水。小栾挨了一锯子,又被迫再次搬家,竟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我们赠给它一个名字——栾小强。
小栾一定以为,这就是它安身立命的地方了。谁知道我们在装修好房子,准备将院子也整一整的时候,才兀然发现,它的边上就是水表和煤气管道,当初木工师傅和我们都忽视了。只能再次请小栾挪一挪。我们选择了餐厅窗户的位置,这里阳光充足,而且,房子的拐角正好可以为小栾挡风。这是为小栾考虑的,我们还有点私心,这样,我们今后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抬眼就能看见它,我们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在家里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一边还可以瞥一眼绿。
不愧是栾小强,它又一次活下来了。在我们正式入住的那一天,窗外忽然刮起一阵清风,小栾的枝叶乱颤,树叶“哗啦啦”一阵乱响,像是为我们鼓掌。
小栾本是我们的邻居,现在,它成了我们家的一员,独守黄山,为我们看家护院,等着我们的到来。黄山是树的天堂,到处都是树,却唯有小栾是属于我们的。
每次我们去黄山的家小住,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去院子里看看小栾。如果有风的话,哪怕只是微风,小栾必摇摆它的每一片树叶,向我们表达它的思念和欢迎。如果没有的风的话,它就用每一片树叶注视着我们,小栾有多少片树叶,就有多少只深情的眼睛。如果我们是深夜抵达的话,天那么黑,我们看到的小栾是黑乎乎的,但树冠里突然惊飞的一只鸟,必是小栾惊喜的梦。如果我们在六七月份来的话,小栾最开心了,它会开出一树的淡黄色的花给我们看,它可是憋了整整一年呢,就为了此刻在我们面前盛开,如若我们还没来,它能从初夏开到仲秋,它就不信我们还不来。如若我们依然因为忙于生计,而错过了它的花期,这不免让小栾失望,但它会结出一树的果子,送给我们,虽然它的果子既不能吃,也不能泡茶。倘若我们还是没有留意到,它就在我们到达的第二天,让果子一颗颗落下来,黑色的果子落满一地,你总不能视而不见了吧?
小栾知道我们每次来,住不了几天,还得回杭州,剩下它一棵树,孤独地矗立在院子里。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它这一棵树,期待我们早一点老去,早一点退休,来黄山养老。它等着那一天的到来,陪我们慢慢老去。
亲爱的小栾,你不知道,这个四四方方围起来的小院子,因为有了你,而成了一个“闲”字呢。你同样不知道,每次我们在遥远的杭州,只要一想到黄山还有一棵树等着我们,我们的心,就绿油油的,暖乎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