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汪少一
寻瓷的路上,碰到心仪的瓷片,常常出乎意料,得之更是偶然。
早先,在杭州一位朋友的微信朋友圈见到了一块南宋官窑瓷片,它的足端用釉水裹着,底部是用垫圈垫着烧的,这样,就在底部留下了一圈呈玉瑗状,通俗点说就是玉环状的垫烧痕,很漂亮。
此前,这种玉瑗状的垫烧痕常见于清康熙时期的青花瓷器上,再往前推,能够在元代龙泉瓷器上见到。陶瓷发展史上,通常把这种玉瑗底或玉璧底的起源都定在元代。
杭州的郊坛下官窑和修内司官窑先后进行考古发掘后,这种玉瑗底偶尔可见于南宋官窑考古报告或简报中。从溯源上说,这就把瓷器玉瑗底或玉璧底的起源又向前推进了一两百年,延伸到宋代。
可惜,我在南宋官窑博物馆的多次展览中,一直没有见到这种玉瑗底的实物。而在民间收藏中,对能够产生这种玉瑗底的垫圈,也就是窑具,倒是见过几个。
看到了朋友的这块南宋官窑玉瑗底瓷片后,我一见倾心,立马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上地铁1号线,穿越钱塘江,照例不打招呼,直接赶到吴山广场朋友的店门前。
可是,店门闭着。微信上问朋友,说是赶到郑州参加旧货交流会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至于那块南宋官窑瓷片,朋友说,很抱歉,微信上刚一晒出,就被客户订下了。可惜他不在杭州,若在,可以让我先上上手,过过眼。
古玩圈中常说,好东西总是让人快乐和伤心的。这次,我尝到的是后半段。
沮丧中,我在河坊街走了上十分钟,看街头人来人往,三三两两都有明确的方向,可我却没有方向地在那里闲荡。走到劳动路,看到街东侧有个朋友的店门开着。这位朋友我听过他不少传说,最触动我的,就是他待捡瓷片的外来务工人员不薄。起初,我听捡瓷片卖瓷片的农民工兄弟这样说,后来我陆续听到同是开店的朋友也这么评价。
这位厚道的朋友一直让我仰望,但交往不多。早市上碰到,常常是眼光对视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振作精神,头回走进他的店里。朋友没有多客套,就起身去烧茶,看样子有留我坐坐的意思。待茶叶慢慢舒展,我们的话题也随之聊开,甚至触碰到内心深处的一些想法。
他说,别人都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收集瓷片,也确实积攒了那么多宋代瓷片,可是,他在整理瓷片、琢磨瓷片上花的功夫很有限,可能只用了一两成的精力。想想,挺有愧。
我问,那平时都在做什么呢?他说,古董店里人来人往的时候不多。没事时,就看两眼股票,看着看着就盯牢了。这些年,一直在陪股市上坡、下坡,上坡、下坡、下急坡。
我说,那收益怎样呢?他说,老胡(锡进)炒股在那么低的点位进去,一点一点地加仓,都是个输,我们小股民一直泡在市场里,又追涨杀跌,那还不是跟孔夫子搬家一个样。
我问,那股市里的钱都跑哪儿了呢?他说,那还不简单,公司上市时,彩一剪,锣一敲,就从股市里背一大布袋钱走了;大股东解禁时,又不声不响地你背一袋我背一袋走了;平时的交易,证券经纪人也要拔根毛。等到什么时候股民受到善待时,股市才有希望。他忍不住感叹一句,幸亏是这满屋子杂七杂八的东西占压了一笔资金。
我说,那看来,还是瓷片等旧物讲感情,人厚待它,它也厚待人,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我们一些曾经的过往。
俗话说,贼不走空。走之前,我也想从他这里寻块南宋官窑片。他从墙角拿了个鞋盒出来,我一眼就被盒子里的这块南宋官窑底足片所吸引,它底部平整,也是用垫圈垫烧,同样留下了一段玉瑗状的痕迹,可以媲美那块擦肩而过的官窑片。
感谢朋友的惠让,我把它揣在大衣口袋里踏上归程。下了地铁,坐在路边,拿出它再端详,见它裹挟着凤凰山八百年的苍黄,平实,恳切,含着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