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以前，我戴着手表，走在路上，经常会遇到有人问我时间。现在已很少有人问我时间了。但我还是喜欢戴着我的老式手表，每天摆动手臂，忙忙碌碌。我走，我的时间就走，多好。

　　多少年了，我一直保持戴手表的习惯，而且只戴机械表。

　　早晨起来，穿衣，洗漱，吃早饭，然后，戴上手表，我忙碌的一天，就算正式开始了。我的一天，是从戴上手表那一刻开启的，戴手表，成了我一天中，最有仪式感的事情。而我的妻子，是从化完妆之后，开启她新一天的。

　　戴上手表，我的时间就跟上我了。我走，时间就走。我走到哪，时间跟到哪。我这样说，肯定有人认为我矫情，你不戴手表，时间就不存在，不走吗？那是因为你可能没有戴过机械表，不知道它的工作原理：机械表佩戴在手腕上，随着手腕的摆动，而给发条自动上劲。我走，双手前后摆动，手表就会有持续的动能，它就走。我走的越多，越快，双手摆动的幅度越大，它的能量就越强，越足。在这一点上，我与时间似乎同频，同步。

　　从周一到周五的早晨，我都是被闹钟闹醒的，闹钟里的时间，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在工作日的早晨，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醒了，它的使命就完成了。接下来，它走它的，它的时间与我的整个白天，是没有关系的。它把时间交给了我的手表，让手表里的时间，接管我。我必须在几点钟到达单位，打卡，进入工作状态，一件接一件地去做琐碎的工作，手表里的时间，都会默默地陪伴我。有时候任务急，根本来不及完成，我每次抬腕看一眼表，手表就给我一个焦虑的表情，它比我还猴急，跑得贼快，生怕我拖累了它似的。你就不能慢一点，等等我吗？

　　时间从不等我，不管我有多忙。我越手忙脚乱，它跑得越快。是我的“手忙”，给了手表里的时间动能。有人说，跑在时间的前头。你做大头梦呢。你跑得越快，时间就也越快，时间没有翅膀，但它能飞起来。你不能。人永远只能老老实实跟在时间的屁股后面，像个跟屁虫。尤其在你需要时间的时候，时间总是余量不足。我知道反正我跑不过时间，有时候我就偷偷懒，索性不跑了，来个无所事事，闲庭信步，哈哈，我的手表里的时间，顿时也蔫了，走得无精打采。每次快到下班前，我看一眼手表，还没到时间，“一个世纪”过去了，我再看一眼手表，还没到下班打卡的时间。手表里的时间，你这是想赖在单位吃夜宵吗？

　　下班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摘下手表。这也算是我对生活的另一个仪式感，我把时间摘了下来。我摘下了手表，手表里的时间不会停止，它仍然会顾自行走。只是，这一次，它走它的，我走我的。在自己家里，我可不想再被时间牵绊，我要把这个时间，完整地留给我的家人，和我自己。我和妻子唠嗑，不需要看时间的脸色；我陪孩子，不需要计算时间，如果真要细算的话，我一定会羞愧，我能陪孩子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需要跟时间商量，我将太多的时间耗在了工作和应酬上，只有此刻是属于我自己的，我还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自己想做和喜欢做的事情吗？

　　双休日，如果不出门的话，我从不戴手表。只有48个小时，只有家，只有家人，只有生活，这个时间，是可以拿来挥霍的，不用去问时间的态度。我的手表，被我放了假，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它里面残存的动能，可以帮助它走到星期六的上午，它就无力了，也可能是无趣了，便停了下来，定格在了某个周六的上午十点一刻。等到下周一，我再次不得不被闹钟里的时间叫醒，戴上手表，我得对一对闹钟上的时间，将手表里的时间调整到闹钟上的时间，然后，用力地甩一甩手腕，将手表也唤醒，让它走动起来，与我同步，我们共同的忙碌的新一周，就又开启了。

　　以前，我戴着手表，走在路上，经常会遇到有人问我时间。我抬腕，看一看手表，告诉他现在是某时某分。但我一定再追加一句，它不太准哦。是的，我的这个老机械手表，跟了我二十多年，它作为表的年龄，恐怕跟我一样早已人到中年，疲惫不堪，经常不是跑得比北京时间快，就是落后几分钟。我又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精准到分秒，我跟着我的时间，走得稍快或稍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已很少有人问我时间了，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与网络同步的标准时间，全世界的时间，都精准一致。但我还是喜欢戴着我的老式手表，每天摆动手臂，忙忙碌碌。我也喜欢看我手表里的时间，只是偶尔给它对个时，让它不要与标准时间相距太远。

　　我走，我的时间就走，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