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柏泉
有一条老街,建在江堰上;江堰是老街的根,老街是江堰的魂。
江堰瘦长,容不下老街的整个身躯;两旁的店铺,乖巧地将后脚伸入江滩或堤内,留一弄狭长幽深的石板路在中间,望不到头。街檐的雨水,跌落在石板上,滴滴有声,凿刻出一行青灰色水痕。
沿街店铺好像会变戏法,不同的方位能看出不同的模样:走在街上,两旁是平层的粉墙黛瓦,清一色被漆刷得油光锃亮的木板排门,除了渔具店特别多这一特色,与旧式街面的标配并无二致。要是从堰内堰外看,适才的单层瓦房忽然变成高高的双层小楼,遮挡住东边的旭日西边的江景;如果找个合适的方位由侧面望去,则活像是一对背靠背坐在江堰上的老人,一个守望堤内的村落,一个将两腿伸入江中,用滔滔江水冲刷一天的疲惫。
老街起得早,人们刚刚从梦中醒来,就能远远地听闻已经开张了的鱼市:有船靠码头的碰撞声,有鱼盆秤棒的叮当声,有商贩渔户的笑谈声……渐渐地,吆喝声、打铁声、车轱辘磕碰声,五花八门的声响从江堰那头传来。无须睁眼,就能从这些嘈杂而和谐的声音里,闻出老街的忙碌和繁华,似乎还能闻见,红彤彤的太阳照在渐渐褪去了雾气的江面,好一幅日出江花红胜火的壮丽图画!
“闻听江堰上的繁华”,难不成,这就是闻堰之名的由来?
“不对,闻堰置镇于‘民国’中期,起名于闻姓人家择江堰而居,当地人多称‘闻家堰’。”——可是,你说的是“闻家堰”,“闻堰”两字,似乎更能反映这一方水土的灵动和生机。
闻堰姓“闻”,老街却属水。无论是催生老街的钱塘江还是其所依托的江堰,还有那码头、航标、江鲜,无不与水有关,甚至连若明若暗的渔火,也似乎是在江水中泡大。
自古秀水多浪漫。一江碧水自仙风道骨的黄山悠然而来,带着奇松异石的仙气,蕴含徽州文化的墨香,浸润富春山居的妩媚,奔波八百里的梦幻新安、画中富春,蜿蜒曲折,在这里与淙淙浦阳江会合,一起投入豪迈奔放的钱塘江怀抱,演一出高潮迭起的甜蜜与苦涩、清纯与浑浊的三角恋大戏。
三江交界的特殊水质,繁育着肉质特别细嫩、鲜洁的鲈、鳗、鳊、鳙、鲥等百余种鱼类,以鲥鱼最为珍稀。
鲥鱼系海水、淡水两栖鱼类,平时栖息于海水,春夏之交溯游至淡水内河产卵,幼鱼在江湖生长。此鱼肉质油、润、嫩、香,特别是它的鱼鳞,油香鲜脆,异常美味。相传,旧时有一渔翁捕得一条草鞋垫大小的鲥鱼,欣喜万分。因为十分难得,舍不得卖,带回家中给妻儿尝鲜。婆婆让儿媳将鱼拿到河埠剖洗,儿媳不知鲥鱼鳞的鲜美,将鱼鳞刮下抛弃,婆婆见状惋惜得双腿跳到三尺高……
诱人的江鲜美食吸引远近食客慕名而至。每当夜幕降临,江堰上品味江鲜的灯光与江面上若明若暗的渔火相映成趣,男女老少一边饮酒作乐,一边欣赏江上美景,逍遥自在。此情此景,如果再来一曲《渔舟唱晚》助兴,还有谁能挡得住这雅俗同揽的诱惑!
若将此处仅仅作为吃喝玩乐的据点,那就太小瞧这个有着“三江活码头”之称的水路名驿了。新安江大坝建成之前,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一线一直是皖浙交通的水上要道,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前,对于闭塞在大山深处的徽州地区,这是唯一通往苏浙沪的山水走廊。一艘艘扬着风帆、斜拉纤索的航船,将外界的米、盐、布等生活必需品源源不断运往山里,又带回大量的徽州茶叶、木材以及宣纸徽墨等当地特产;由上而下的商船,结束了平稳的内河,往下就是潮水汹涌的钱塘江,都要在这里歇息中转。就这样,看似平常的江边小镇,自然成了得天独厚的货物贸易集散地,由此带动这一方水土人口稠密经济繁荣,“小上海”的名号越传越广。
徽州商人以及萧绍地区的锡箔师傅经由此水路到杭州、屯溪等地经商营业,成为当年的时尚,不少人背井离乡落户当地,见证着那段悠远的历史。
往事悠悠,江堰上的老街实体留存已经不多,但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将长久传承,她代表着那一段让人留恋的岁月,具有浓郁的怀旧情趣和史料价值。只不过,建在堰上的街面,毕竟与现代社会的发展与理念不相适应,渐渐地湮没在滚滚历史长河之中,也无须太过遗憾。好在老街的优秀文化元素早已刻录在一代一代闻堰人的脑海;当代建设者们潜心将老街的灵魂植入到她的新建上,一所集文娱、餐饮、民宿、游乐于一体的大型休闲娱乐中心正在形成,要不了多久,相信无论是寻旧梦的老者还是现代派的年轻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喜好。
最近传来一个喜讯,随着环境的改善,三江口作为鲥鱼繁殖的极佳之地,一度消失的鲥鱼又出现在这一带水域。
老街新开,诚邀各方来客投入她的温柔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