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春红
都说梅花傲霜欺雪,“凌寒独自开”,荠菜也绝不逊色,既可“拨雪挑来叶转青”“偏向寒门满地生”,也能在“城中桃李愁风雨”之际,“春在溪头荠菜花”。先春而萌,返青最早,是大自然恩赐的一种绿色野蔬。最难得的是,荠菜生长时间完胜梅花,禁得起冬天的寒霜冷雪,耐得住春日的气温多变,从十一月一直到清明前后,让喜爱荠菜的我们可以尽情享受。
挖荠菜不仅需要好眼力,更需要有灵敏的嗅觉。与荠菜外形相似的野草多达九种以上,熟知荠菜如我,有时候也会被相似的外形迷惑。好在荠菜根部有股独特的药香味,一旦我无法从外形确认,就把荠菜连根挖起,使劲嗅一嗅根部,从气味认证是我迄今为止认为最靠谱的方式。
荠菜难寻难辩亦难挖。特别是那些生长在野地里的荠菜,往往扎根极深,若是不熟识它们的生长特点,很容易挖浅,导致荠叶四下散落,这便糟蹋了一株好不容易找到的“野味”。遇到这些“不易招安”的荠菜,最是性急不得,须温柔地梳理一下黏附在泥地上的锯齿荠叶,小心地将之与地表分离开来,用剪刀或者小铲子贴紧根部,细细深挖。挖出来的根须上沾满了小块泥大块泥,用力一抖,泥土落地,整株荠菜便可完好无损地收入篮内。这些野地里的荠菜,叶表颜色多半不如隐蔽在菜叶底下的荠菜那般色泽碧翠可人,朝上的叶片或呈焦褐色,或现深紫色,看上去无精打采、干枯苍老,翻过来才能发现底部还是翠生生的翡翠绿,鲜嫩嫩地散发着早春的气息和问候。刚开始我还小瞧了这些荠菜,嫌弃它们“老”了口感太粗糙,后来发现它们的味道更地道,更醇厚,更带劲。挖这类荠菜自然更考验耐力和体力,等我挖完一片荠菜时,常常双腿麻木不堪,眼前直冒金星。但只要看一眼满篮子的荠菜,所有的辛苦便都值得了。
我对荠菜的情感由来已久,真正应了一句浪漫的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一年春节,也是日日雨雪交加,冰冷刺骨。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又特别黏我,哪怕熟睡了一放到床上也会在几分钟之内醒过来喊“妈妈”。可荠菜的气息诱惑着我,招引着我,让我根本没有办法不去光顾。眼看雨雪短时间停不了,荠菜已然在田野间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披上雨衣,撑着大伞,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提着篮子,缠着丈夫出门挖荠菜。
那次可能天气太冷,我们找了好多个常去的地方,却只看到一些没长大的迷你荠菜。丈夫提议过几日再来,但与荠菜打了多年交道的我深信荠菜一定已经成长于某个隐秘的角落,我们一直走到一片靠近麦田的树林里,我把睡着了的儿子交给丈夫,熟练地拨拉开湿嗒嗒的陈叶,陡然间兴奋得欢呼起来——隐藏在落叶下的荠菜一览无遗,比裸露在土地上的颜色更鲜嫩,叶片更饱满,那绿色鲜润而浓郁,竟令得周边的雨水都仿佛浸染了绿颜料。
丈夫又惊又喜:“这荠菜也太有意思了。站着看,找不出一株荠菜;蹲下去,简直就是一个荠菜老窝!”
是啊,卑微如荠菜,亦需要你虔诚以待——你若高高直立,它便泯然于地面拒而不见;你若屈尊蹲下,它才现出真身入你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