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徐航 著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
看街坊邻居疑惑的神色,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搅七捻三的事端,难道他们中间还真有什么牵连?莫非金大知道什么?怎么会这样呢,上回他们一起去东山坞一月多,真的是失散还是事先预备的,如果是想私奔,却为何在家里最难的当头又赶了回来?上回是她下棋赢了山木才使得蔬菜行有了转机,却为何后来山木又一再嫁祸邢家?
邢太太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想法。我和她大哥这样待见她,邢家又哪一处待错她了?如今她竟然如此还报我们;要不,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难道我不该拆散他们?难道他们可以为私情不管不顾?我呢能不顾儿子的前程,不管祖宗的礼法;再怎么还有颜面,一个女人、一个家还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呢?
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立了多久,突然邢太太听到了莲贞痛苦的呻吟和陈嫂慌张的叫声,一转身看见莲贞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扫刚才迷糊的神态,睁着眼睛可怕的嘶叫着,大滴的汗顺着头发往下淌,才记着少掌柜的话“她会痛得受不了的”。于是赶紧找块手巾让莲贞咬住,一则怕她咬破了嘴唇,同时也尽量让叫声缓和些,深更半夜的没准会传出院外去,又吩咐陈嫂准备下热水和脚盆,自己则死死地按住莲贞的手臂,不时地为莲贞擦汗。
陈嫂不知道四太太吃了药会有这般大的动静。看到四太太欲死不能的样子,不由一阵惊惶,又看到她下身不停地出血,不由得动了疑问,四太太怎么了?难道是打胎?转头看到大太太紧张又肃然的样子,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话到嘴边也打住了,但心却跳快了“砰砰——”响得连自己也听得到,打胎可是一件险事,女人是万不得已才走这一步的,在乡里因为打胎闯大祸的也不少,谁作的孽呢?是士生,不,一年多不曾回来,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不会的,另外会是谁呢,三月来她神志不清,是谁这般没有人性去害她呢,想不出头绪,只能默默地为可怜的四太太祈祷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终于,莲贞在一阵尖叫后昏厥过去,未成型的胎儿也下来了,大太太赶紧和陈嫂一道给她喂下了另一碗药,大概是用来止血什么的。看到莲贞满脸的汗水和湿透的衣衫,大太太的心里又添了些怜悯,轻轻地用手绢为她擦拭,又清理了被褥,然后又趁热给莲贞喂了桂圆汤。
等一切都做完的时,天已经快亮了,远远近近响起了鸡叫声,就在陈嫂和大太太刚要离开床前的时候,莲贞睁开了又重又涩的眼皮,嘴里发出很轻很轻的声音:“大嫂、陈嫂姆妈……”,黑黑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们,那眼神没有平素呆呆的神情,还有一丝羞涩,但一闪又昏睡过去了。
十一、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
陈嫂打算去后湾倾倒污秽物,心神不定地端着红漆脚盆跨出东院,心想趁早没有人看见先去倒掉。正当陈嫂慌慌张张走到台门口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意外地转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忽略了院里另一个起早的人,就是那个给士生的女儿喂奶的杭州师母,哎呀,真是忘了,她怎么会这般早呢?陈嫂愣了,随即把脚盆端到右侧手臂下,夹在腰间。
西街上的人都称这个女人杭州师母,她是两年前随瘸腿的丈夫拖家带口地从杭州逃难来小镇的,是西街鞋匠毛师傅的远房亲戚,说是杭州城里的房子被日佬炸了才来乡下谋生的,是毛师傅求的面子,借邢太太家蔬菜行后边的一间柴房里安顿,她男人的一条腿伤了,走路一拐一瘸的,在门口摆个香烟摊,家里有三个两岁到八岁的男孩,女人帮人家洗洗衣服什么的贴补家用。
邢太太所以找这个杭州师母做奶娘,一则因为孩子嗷嗷待哺一时也难找,二则这女人是外来人,在镇上少牵连可以免些是非,更重要的是这女人模样周整,是城里来的懂道理,还有她的小儿子已经两岁可以断奶且奶水还足,就因为这些,邢太太才让毛师傅的老婆去说合的,价钱是每月一块银圆,但要求定时喂孩子,三餐吃在邢家晚上也宿在邢家,所以管饭,是因为邢太太担心女人家孩子多手头紧,吃得太差而影响奶水。对于这个流浪的人家来说,这可是一件上好的事,因此对于东家的这些要求,便一口应承了,从此这个流落在小镇的杭州女人便天天出入邢家台门。昨天晚上毛毛睡得不踏实,一会哭一会吵的,她姑姑士清也起来了好几回,直到凌晨鸡叫了,才饱饱地吃了一肚闭着小眼睛睡着了。平日里杭州师母和孩子睡在士清房外的套间,今天因为吵闹,喂完奶士清把孩子抱进了自己房内,并吩咐把孩子的小棉被送进去,就在给士清毛毛放下帐子的一刹那,杭州师母看到了床边踏脚板缝里一个闪亮的东西,便一猫腰用两个手指把它夹了起来,并随手塞进了衣兜,士清在帐子里说什么也没听清楚,只含糊地应声后退出去上了床。
一宿的折腾杭州师母累了,但总也睡不着,是衣兜里那个东西烙得她的心火辣辣的,憋了一会,听听里间士清和孩子平稳的呼吸,就早早地起来了,打算回家去。谁知在门口遇到了邢家的老用人陈嫂,一惊随即就镇定了,想到这陈嫂平日常挺照顾自己,于是便热情地迎上去。
“陈嫂姆妈,您早啊,这么冷的天您要去洗什么,我帮您去做吧。”她是真心的。
陈嫂慌了,又赶紧把脚盆换到了左手臂下,用身子挡住女人的视线,嘴里说着“不、不用了”脚也不停地顾自己走出了台门,直接朝后湾走去。
这女人纳闷了,一边走出台门一边想,今天这老太婆怎么了,起得这么早像做贼似的,贼……女人的脸腾地红了,连忙用手捂住了衣兜,糟了,那东西不见了?更慌了,赶紧伸手进去摸,没有!心里一惊出了一身汗,丢在哪里了?便又慌里慌张地一路寻回来,一进台门急急地低头寻找,转身抬头看到了从花廊走来的邢太太,差点一跤摔倒。
“太太……”杭州师母慌了,不知道如何面对这肃立的东家太太。
“啊,杭州师母你起得真早,忘记什么了又转回来?”显然,大太太也很意外。
“没,没什么,我只来听听毛毛哭了没有。”这女人急中生智巧妙地应对主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