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萍
那天,做了个皮肤小手术,术后医生给了一粒止痛药,叫“布洛芬”。事实上,伤口并没有想象那么痛,忍着、熬着,就扛过了一夜。此后,那粒塑封的胶囊药丸就一直放在我的化妆包里。
其实,就在我得到布洛芬的前一天,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发布了“疫情防控新十条”,这意味着三年抗击“新冠疫情”进入了全面开放的状态中,健康码、行程码、核酸码,那些曾经限制我们自由行动的电子身份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随后,“奥密克戎”新冠病毒肆无忌惮呼啸而来,整个国家快速进入了感染大流行。
穿越大街小巷,各药店纷纷亮出退烧药、咳嗽药、润喉药、维生素、酒精片、体温计等抗疫物资售罄的牌子,核酸抗原要早早起床排队抢购,一时间药架上空空如也,退烧药布洛芬更成了满城难找之奇货。
当自己出现感染症状时,遍寻家中药箱只找到两盒双黄连口服液和一盒999感冒灵。正在发愁,忽然记起那粒没有被我吞掉的布洛芬,当我在化妆包里看到它的完好存在时,就如山穷水尽时突然看到了一条新出路。为了放大安全感,我把它拿出来,放在书桌上每天能看到的一个木匣子上,并在心里默念,不到关键时候不能动它。所幸的是,当一位好友知道我的困境后,立即将一盒布洛芬的一半赠予我,这是多么珍贵的战略物资!事实上,整个病程下来,我最终消耗了四粒布洛芬。
世间一切有价值的奇缺,都会造成投机的盛行。有人趁机囤布洛芬之奇再暗中高价出售,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有的药店纵然有布洛芬却炒高药价按粒出售;有一家儿童医院门口,布洛芬美林被喊到三千一盒,药贩子清楚,孩子是父母的软肋;有人把手伸向尚未沦陷的偏远小地方,托人去那里搜括布洛芬;听老家的亲友说,在广大农村很多农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布洛芬。那几天,与零星的市场相比,另一个大市场“资本市场”也在兴风作浪,各路投机资金蜂拥而来,尽管三千点大盘十年不变,但退烧药概念、奥密克戎中药概念的股票一飞冲天,涨停又涨停。
相反,在疫情最吃紧的时候,有的人家只有几粒布洛芬,听说有人高烧难退先将药物让给了更需要的人。这种亲邻互助的民间故事何止百十。
布洛芬的发明者是英国人亚当斯,1962年他已经在知识产权上获得了“发明人”的署名权,因为这一发明让他所在的Boots公司大赚特赚,他自己却因为申请专利花费1英镑,因此他笑称自己是唯一一个因布洛芬赔钱的人。直到九十多岁时,每当生病发烧,亚当斯仍然像普通人一样去药店购买布洛芬,并仔细聆听店员的用药说明。人们看到,这个为全人类作出杰出贡献的科学家拥有多么淡泊平和的心态。
一粒布洛芬,看见众生相。
现在,布洛芬不再紧俏,我也已经顺利康复。但是那粒曾经被视为“救命稻草”的布洛芬我一直没有动它。它已然成为三年“新冠疫情”的纪念物,记录了一段历史、一个时局、一场疫情、一次经历。
在我看来,这粒布洛芬所包含的内容比其自身的化学成分更为复杂丰富,其社会学价值也远远地超越了药物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