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金佳萍 徐以道
耳顺之年,只有初中毕业(后取得大专学历)的金国荣,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与这些头衔联系起来——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非物质文化遗产杭州南宋官窑瓷制作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首届浙江省陶瓷艺术大师、浙江省优秀民间文艺人才、第十三届十四届浙江省人大代表、中国工艺美术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非遗艺术设计研究院研究员等。目前是萧山区唯一的一位正高级工艺美术师。
2001至2007年期间,应日本慈永会陶艺研究所的邀请,金国荣多次赴日本进行文化交流活动。在日本及浙江省博物馆、杭州工艺美术博物馆等举办个人展览。2008年,赴阿曼及澳门进行作品展示及技艺表演等文化交流。创作设计的作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多次获得“百花杯”等国家级金奖及省市级大奖。2019年,获得中国陶瓷历史名窑恢复与发展贡献奖,2023年获评杭州市传统工艺(南宋官窑)领军人才,官窑作品《西湖韵-茶器》入选杭州亚运会国礼,多件作品被中国工艺美术馆、浙江省博物馆等收藏。“这些成绩,都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获得的,现在想来也总有点不大真实!”金国荣搓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如是说……
恩师告诉我,“靠作品说话!”
“那我们先说说宋朝吧,北宋灭亡以后,金人把北宋皇宫里所有名贵的金银、瓷器劫掠一空。当南宋迁都临安,恢复祭祀制度时,很多礼器缺失,如果用金银铜等金属来做,国家财政是不允许的。再则,从瓷器烧造上,南方的条件相对比北方优越,而且自古就有‘南青北白’一说,南方人更擅长烧青瓷。当时南方已经有越窑、龙泉窑,制瓷基础雄厚,同时期北方很多制瓷工匠随宋室南迁来到了临安,用陶瓷制作礼器顺理成章,于是,在杭州万松岭的凤凰山下设窑,也称‘内窑’。后又在今杭州市南郊的八卦田乌龟山别立新窑,即郊坛下官窑。”金国荣稍稍停顿了一下。
“所谓官窑,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上即指南宋官窑,是专为适应宫廷特殊需求,以生产宫廷御用瓷器为主,并由朝廷直接控制的官办瓷窑。烧制成型后,如果略有瑕疵,就当场砸碎,碎片扔进边上专为废瓷而挖的二十四个坑里面,是一块碎片也不外流的。官窑的制作工艺和民窑不同,民窑一般是供老百姓使用,为节省成本,多采用一次烧成。官窑就复杂多了,在制作上不惜工本,采用多次素烧、多次施釉的厚釉工艺。它是薄胎厚釉,胎有些就一个毫米,釉要比胎厚,差不多两三毫米的样子,所以釉色晶莹剔透,玉质感非常强。”说起南宋官窑,金国荣如数家珍。
“1980年10月,我进入南宋官窑研究所,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南宋官窑研究所是1986年成立的,它的前身叫‘艺术组’。那时候也只是个工作,没想过会成为毕生的事业,‘传承,发扬、创新’这么高大上的字眼,想都不敢想……怎么敢想呢?杭州瓷厂一千多人,不乏前辈、不乏能人。有厂长、副厂长、科长、所长……我只是个搞设计的,都是领导呀。”话是这样说,但金国荣在实践中深深地感觉到,设计与制作分离,做出来的作品往往不如人意,想要获奖更是难度系数很大。
1990年,金国荣得到了去景德镇古窑瓷厂学习的机会。当时,古窑瓷厂集中了景德镇最好的师傅,而且都是老师傅。金国荣深知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拉坯、修坯、施釉、锉刀什么的都学,在那里,金国荣的制瓷水平得到飞速提升。
金国荣说,自己是个幸运儿,因为师兄高晟的引荐,他与郭琳山和嵇锡贵两位恩师得以相识。
“两位老师,不仅给予我造型、技术上的指导,职称什么的也都是嵇老师亲自领我到协会,和工美协会的领导商量让我加入协会,那个时候她住在中山北路,杭州工美协会也在中山北路。当然,我入协会不是全凭老师的声望,德艺双馨的艺术家,是不可能走歪道的,她只是觉得我完全具备这个资格。”
“靠作品说话,这是郭老师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我是一个年纪一种理解,现在越来越体会到了其中的深意。”金国荣回忆说,2008年的时候,两位恩师的作品在世界文化遗产澳门卢家大屋展出,这是浙江省文化主管部门跟澳门文化局交流的一个项目,他是随行的唯一学生,整整半个月都与恩师在一个大牌坊下来一点的公寓里面同吃同住,那种温馨那种幸福至今常常浮现在他的眼前。
公派日本,我获得了艺术自信
“2001年到2007年,我曾公派去日本进行文化交流。”金国荣的目光炯炯有神,笑意中满满的自豪。“这里的公派,不是指定的名额,是经过日本陶艺研究所严格的筛选流程的。”
“日本的制瓷工艺流程和我们这边倒比较接近,也是我们这里传过去的,但也有不同,比如中国景德镇分工很细,每人只做一道工序,一件作品需要很多人的合作才能完成,而日本陶艺家需要从原料到烧制全部独立完成,相对于国内,我更喜欢日本陶艺家的做法,因为瓷器在烧制过程中还会收缩,比如高度、比如直径,收缩尺寸会略有不同,因此,在拉坯、修坯的过程中需要根据图纸不断调整,做出来的作品可以基本上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我每年要办两次展览,春季和秋季。在日本四年,光是他们陶艺研究所在美术馆办的展览就有八次,还不包括在熊本传统工艺馆,还有其他地方的展览,还有我的个人作品展。全部加起来有十多次。日本人非常喜欢陶艺,也非常喜欢我的作品。我与参观者会在展厅面对面交流……”打开了话匣子,金国荣娓娓道来,说到拜访被日本人称为人间国宝的一流的陶艺家;说到参加日本前首相细川护熙在福冈举办个人作品展时,与主人相谈甚欢。
金国荣说,日本的这段经历,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坚定了他的独立创作之路。
老祖宗的好东西要传承
“最近参加福州中国轻工业联合会的工艺美术展览,规格非常高,参展的基本是省大师,获奖比例在百分之二到三之间,集中评审,没有名字只写编号。我得了百鹤奖”。这是新鲜出炉的荣誉,5月9日开始到5月12日结束,我们不经意间抢着了独家。
“在日本您受到了高度的重视与礼遇,收入也远比国内高很多,可您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回国?”我们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或许不该问,至少不该问得这么直接。
“我之所以选择回国,一是觉得这一块以后肯定会有潜力,二是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做,如今真正肯潜心做作品的人不多了,真的,像我们这样纯粹做作品的人不多的。而祖宗给我们留下的这么好的东西,总还需要传承,这可是传承了700多年失而复得的艺术瑰宝。”金国荣的声音不高,但语气中多了些许凝重。
“虽然我觉得作品永远是第一位的,但为了提升影响力,宣传也很重要,所以我总是积极参加各种工艺美术展览,我希望政府能对工艺美术行业有更多的关心和支持。”
“ 宣传部的‘大师带徒项目’可以说是杭州首创的,做得非常好,在全国都有代表性,比如说每次招徒的时候,都会举行隆重的拜师仪式,都是宣传部去邀请媒体来的。说实在话,现在学传统手工艺的年轻人很少,但有了这个项目,至少三年他会在这边学,而能够坚持三年的,就算不能百分百会一直从事这个职业,但我估计多数会坚持下去,特别是我们陶瓷这一块。”金国荣从来就不会豪言壮语,他只是说这个项目好,自己不计成本的投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忽略不计的还有自己作品的无偿捐赠,“国家博物馆、中国工艺美术馆、浙江省博物馆、南宋博物馆等都有我的捐赠,我的两件作品一直放在省博物馆的主楼展厅,这是他们众多藏品里面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每一件都是呕心沥血之作,每一件都价格不菲,我们被眼前这个清瘦的小个子大师感动了。
外面是展厅,我们在内室喝茶。
内室也是金国荣的工作室,一张简易的木头工作台,台上有两个显眼的磨损处,金国荣经年累月在上面揉泥巴,它是第一见证者;还有一张低矮的木头桌,上面放着尺子、刷子、刻刀类的工具以及拉坯的机器,机器上几条修下来的如蚯蚓一样弯曲状的泥巴条;塑料盆前面放着梅花青瓷盆,盆里盛水,水底有泥,水清澈,与泥泾渭分明。没有活动与接待,金国荣就在这里静静地创作。
“初夏园中日正长,竹梢脱粉午窗凉。”金国荣不停地给我们的杯中续茶,茶是红茶,清透橙红的色泽,杯是他亲手制作的官窑冰裂纹青瓷梅花杯,薄胎厚釉,简静而沉稳,这时,从天花板上折射的阳光落进杯中,水、冰纹、阳光,更有金国荣清透坚韧的目光,交错融合,别样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