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由由

　　父亲在屋后面开垦了一块细细窄窄的自留地，乐悠悠地种上了南瓜、毛豆，还有卷心菜。当一个个小小的生命在风中、在雨中、在阳光下绽露笑脸时，父亲也喜滋滋地咧开嘴笑，笑的时候，嘴里几颗松动的牙齿跳起了欢快的舞。

　　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悬在枝上的毛豆羞羞答答地垂下了头，鲜嫩的卷心菜似一个含苞待放的姑娘，全身上下荡满了青春，而南瓜，又结实又厚道，颇有气势地趴在湿软的泥土上，显得无比自信。

　　某一日，父亲兴冲冲地开始收获了。他把其中一个南瓜小心翼翼地捧着，风风光光地送到了我家。

　　这南瓜，壮壮的，穿着一件橙色中带几缕紫色的衣服，摸起来有轻微的皱褶感。我们叫它“老南瓜”。这样年轻健美的身体，怎么就成老人家了呢？如此暗暗想着，不觉笑出声来。

　　我把南瓜搁在厨房的台面上，不时地去摸几下。新鲜劲一过，便多日不搭理。偶尔，目光在无意中撞上它，会有些不好意思。作为一只南瓜，它希望被我们细细地品味，那样的命运，是它期盼的。

　　可是，我对它漠视着，漠视得很世俗。

　　家里可吃的东西很多，所以，它总是走不进我的意识里。

　　曾经的滋润一点点地从身上抽离，一个又一个寂寞的日子真的把它催老了。

　　它无比委屈地缩在那个台面上，越来越懒散。

　　到底，它还是承受不了被忽视的打击，病倒了。南瓜皮上渗出了零零落落的斑块。起初是淡淡的，慢慢地往黑的方向发展。我再次在无意中瞄了它一眼。它的模样引起了我内心的震惊和内疚。我到底给了它怎样的忽略啊！

　　我久久凝视，似乎看到一缕细细的孤烟懒洋洋地从它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我有些无地自容。

　　终于，我把它抱了起来，放在了砧板上，一点点地把它切开。我真诚地希望它的里面还是好的，黄澄澄的肉饱满而结实，当清香溢出来时，会有一丝甜流进心里，然后，它能成为我家餐桌上的美味，那缕芬芳，在唇齿里留下来，也留在我们永久的记忆里。

　　可显然，这一切已不可能了。父亲种的这只曾经威风凛凛的南瓜，终究抵挡不住岁月的无情，咽下了苟延残喘了多日的那一口寂寞的气。我无语。这只南瓜的归宿是荒唐的，令人扼腕长叹。

　　南瓜被埋进了历史里，一抹遗憾，一声叹息留了下来。很久，我的心里都像有东西慌慌地堵着。

　　我该是一个冷漠的人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浮华的日子里空着心生活，很多真实的事物被我漫不经心地忽视，甚至在忽视的时候，内心里是理直气壮的。从不想这样的忽视是一种多么严重的伤害。拒绝一只卑微的南瓜，或许就是在拒绝善良，拒绝真实，拒绝爱。

　　如今我情不自禁地怀念它，也许是想还它一份尊严，也许，是想让自己更懂得爱与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