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冉
听说,印度的吃喝文化颇具特色。但,我还是让它擦肩而过了。
那天,去滨江宝龙艺术中心看威尼斯画派展览,与文艺复兴巨匠们的作品沉浸式地长时间交流,津津有味,不亦乐乎。迈出展馆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半,顿觉饥渴。但,我是有备而来的。
手提包里,放着一个便当盒,里面有我最爱的陈皮白茶,两个茶叶蛋,加两个豆沙包。我寻思着找一处荫凉,坐下来就餐。
旁边不远处,有一家看上去很高级的餐厅。临街的玻璃橱窗外,有室外餐桌,我走过去,坐了下来,掏出便当盒,准备用餐。定睛看,这一家,是琥珀宫·现代印度餐厅。透过玻璃,见三两桌上,有人正用餐。宽敞的店堂清冷有序,高高地托着盘子的服务员,身轻如燕,姿势优雅,与一向人头攒动的中国餐馆,很有些不同。前台一位胖胖的服务生,皮肤黝黑,牙齿洁白,穿戴整齐,露出甜蜜的微笑,稍作俯身,轻抬起手,隔着玻璃,与我打招呼呢!
他要是假装没看见多好啊!这一笑,竟令我踌躇起来。我开始犹豫,是继续将就着吃自己的便当,还是推开那扇尊贵的门,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在银光闪闪的餐具前,在琳琅满目的菜单里,挑出最心动的食物,犒劳自己一个精致的丰盛午餐呢?
可惜,三分钟的纠结,很快就结束了。我忍住好奇,摁住雀跃,背对着太阳,滴水不漏地,慢慢吃完了我全部的自制便当。肚子饱了,但心情似乎还在饥饿着……
这顿室外餐,吃得十分优雅,但我心里,却长出一丝不甘,我甚至有点埋怨自己的抠门,这抠门,使怯懦的双手不敢打开那扇偶尔开合着的门。
我心里,也并非一点没谱的。我是隔着玻璃窗,做过一个现场评估的。我清楚,我能接受的最高消费额是300元,但因为没有见到菜单,心里没底,就只好放弃了。我发现,豪爽大概是做给别人看的,在花钱的事情上,我还是有些忸怩的。我算计着,一个展览,已花了140元,再加一个餐,那半天的花费就近500元了。金钱,是最直白的表达。花钱不够慷慨,意味着,对自己的爱,也在打折。看来,对自己的爱,远远没有我以为的那样百分百。
难道,阻止我的,就是那几百块钱吗?一个声音在说:不!
总听人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儿!”我也挺认同的,金钱能买到许多东西,但世上最珍贵的,比如情意与诚信,比如时间与健康,比如天赋与灵感,等等,就不是直接拿钱就能买到的。
支付宝里,也躺着足够的钱,可供我多次奢侈,但我却为何裹足不前,在鼓励新奇与满足食欲的战场上败下阵来呢?
我知道,更大的牵绊,来自安全感匮乏。从小,我害怕不确定性!在一个没有经验的事件里失去掌控,我会很焦虑,在一个无力掌控的陌生情境里失去自我,我会很恐惧。作为一名顾客,我进了那个门,就得按餐厅的套路走。而且,这是我的第一次,其中套路,根本不熟。是胆小与恐惧,束缚了我!
另外,拉了我后腿的,还有虚荣。一旦落座,我肯定是不允许自己未消费就起身的,高低,我都得吃完这顿“霸王”餐。否则,丢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可能还连带丢了中国人的脸呢?!委实,是我多虑了。我一直吃这方面的亏——面皮不够厚啊!明知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但脸皮还是薄了那么一点点。
人生中的许多事,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一而再,再而三,从中习得经验,然后长出胆量,最后,融入日常并渐成习惯。因为我的胆小如鼠,很难一次就突破。我换了几个工作,调了几个单位,都是看着眼前的理想,借着最近的踏脚石,步步为营地慢慢靠拢。我没有辞职的勇气,更没有下海的胆量,像一张四脚稳固的凳子,飞不上天。
庆幸的是,我不是一只温水里煮着的青蛙。我敏感于温度,敏感于内心真实的声音。
汪国真有诗:“如果你是鱼,不要迷恋天空;如果你是鸟,不要痴情海洋。”如此,那就接受既吝啬又胆小,既虚荣又敏感的自己吧!不会飞,可以慢慢跳,一步一步地,跳脱陈旧的心灵地图,创造新的疆域。
期待,滨江宝龙的下一次展览尽快到来。内心深处,依然勾连着的那一份触手可及的印度美食,无论怎样,我将不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