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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读拉斯洛会不会遗憾?

  文/半文

  9日晚,瑞典文学院将2025年度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克拉斯诺霍尔卡伊·拉斯洛。这带来的是文学界的一场狂欢,铺天盖地地阅读,媒体铺天盖地地评述。《文艺报》当晚七点四十二分发公众号《一起来读新晋诺奖得主代表作,气短的人不要尝试》。同为作家、教授的王老师在晚上十一点发朋友圈,她读的是纸质书:今晚读新晋诺奖作家拉斯洛。从八点出头 读到将近十点 ,读了译者也很可能是拉斯洛最早的中国读者余泽民的序言,之后选了一个不到20页的短篇《茹兹的陷阱》,没想到读了三遍,用时超过一小时!套叠长句、隐含情节、模糊线索、冷峻批判、多重视角……使我无法一目十行打卡式完成阅读。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克拉斯诺霍尔卡伊·拉斯洛。当然,我也不以此为耻,就像在去年诺奖公布前,我从来没听说过韩江。某诗人说拉斯洛的《撒旦探戈》是近百年来西方最伟大的小说,远超《百年孤独》。我不评价他的观点。我只说:你要是在他得诺奖前就敢这么说而不怕被口水淹死,就牛了!作为一个普通读者,你要是在得诺奖前、在2025年10月9日19时前就读过他的作品,已经很牛了。要是读过并且认可他的作品那就更牛了。

  我喜欢短句。在我的阅读和写作中,喜欢简洁、干净的文字。对那些冗长的复杂的作品天生畏惧,绕道而行。看了关于拉斯洛的介绍,那些关于拉斯洛式长句、那些无法一目十行、那些气短的人不要深读,我有些畏惧。我喜欢简单。但“我喜欢”,不是评价这个世界的唯一标准,甚至,不是标准。我喜欢吃菜,你喜欢吃肉。不代表菜比肉好。我喜欢吃鸡肉,你喜欢吃牛肉,不代表鸡肉比牛肉好。我喜欢简洁、干净,好。拉斯洛复杂、长句,肯定也好。同样,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一个标准。多元的世界,才是丰富而美好的世界。被诺奖认可,全世界,一年一个,怎么可能不好?所以,虽然畏惧,但还是想读一读。就像有一盘美食放在你面前,并且是免费的,没理由不尝一下。尝一下,不一定喜欢。但不尝一下,肯定会遗憾。就像去年,不读一下韩江,显然,不会因此就过得不好,但总感觉会留有遗憾。

  我找到他的两部作品:《仁慈的关系》《撒旦探戈》,一部短篇小说集,一部长篇小说。畏惧漫长,就看短篇。《仁慈的关系》,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1月版,短篇小说集,一个序八个短篇。读译者余泽民的序言《他看透了人与人隔纸式的依存》。的确,不止一次地说到了“拉斯洛”的难译与难读。因为长句,太长,有时半页纸没一个句号,容易绕晕。

  选读《理发师的手》《茹兹的陷阱》两个短篇。《理发师的手》写到主人公西蒙为了钱财,打死了在酒馆里总是炫耀自己获得了八万五千福林的老乔卡。然后不厌其烦地写他寻找这大笔钱的过程,各种翻箱倒柜,包括翻找那个样子奇特的尸体。最后,找到了一张纸,没承想他寻找的那一大笔钱还在纸上。他为了并不存在的一大笔钱而成了杀人犯。于是,又不厌其烦地写到了他的逃亡,写他感觉自己肯定无法逃脱,他最后还想要些体面,于是,去理发,那个像杀猪佬一样的理发师的巨大的手掌,和他手掌心的闪着光亮的剃刀,让西蒙浮想联翩。这个全疯或半疯的理发师的话,也让西蒙浮想联翩。他沉浸在他的巨大的浮想联翩里,而理发师沉浸在闪闪发亮的刀刃。用这个刀刃刮脖子,我隔着纸也感觉到了那种森森的寒气。不清楚那个刀刃有没有割开西蒙的喉咙。因为小说结束了。所有的逃亡、刀刃、浮想联翩,都结束了。只有我的脑袋,还在虚空里飞。

  混乱与焦灼、窒息和幻灭,各种意象纷至沓来。小说以“拉斯洛”式长句,大量的连绵不绝的长句,营造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阅读,让读者切身地感受到主人公内心的这种混乱与焦虑、窒息和幻灭。“他未曾想过是自己的软弱、懒惰,以及一切完整的事物都在他掌中破碎所带来的痛苦,将他推向了这人生的关键时刻”。用一个长句,细腻、精准地展现人物的内心。

  《茹兹的陷阱》延续了拉斯洛标志性的长句叙事风格与存在主义哲学内核,以荒诞的情节和复杂的结构,揭示了人类在秩序与混乱、窥视与被窥视中的生存困境。主人公“我”在乘坐通勤列车时偶然注意到神秘男子科沃勒斯基。他每天站在书报亭前以 “充满激情的目光”注视乘客上车下车,仿佛某种仪式。出于好奇,“我”开始跟踪科沃勒斯基。窥视与反窥视开始。

  跟踪过程中,“我”发现科沃勒斯基在窥视退休军官萨博。萨博独居陋室,专注研究一种被称为 “死亡之钟” 的食木虫。他甚至用腐烂的树根创造封闭环境,试图破译昆虫传递的 “信息密码”。萨博似乎察觉到被跟踪,转而反向监视科沃勒斯基。作品又从他者的视角,展开第三阶段的叙述。两人在街道、庭院,在不同场景下展开无声的博弈,最终在自助餐馆相遇。

  他人即地狱。我想起这个著名的论断。我说:他人,也是天堂。那个醉醺醺的女厨师茹兹大婶从厨房窗口探出头,以 “撒旦般幸灾乐祸的目光”审视这三个男人:跟踪者、被跟踪者与研究者,他者,构成了这个荒诞而多元的世界。

  世界在崩塌中重建,又在重建中崩塌。你很难想象,一个喜欢用拉斯洛式长句表达内心的拉斯洛疯狂地着迷中国文化、着迷李白、着迷中国人用筷子吃饭,他甚至沿着李白走过的行程,从长安出发,重走盛唐诗路。李白的诗歌是简洁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二十个字,就能陡峭地站立在唐朝,甚至一直穿越宋、元、明、清,历经千百年时间的长河。一首诗,呈现一个丰满多汁、浪漫飘逸的大唐盛世。一个迷恋中国文化、迷恋李白的匈牙利作家因为喜欢写拉斯洛式长句而获了诺奖。这是一种多元的重叠的胜利。短句,简洁、干净,好。长句,复杂、幽深,也好。我猜测拉斯洛这个人也是多元的,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简洁的拉斯洛,也住着一个复杂的拉斯洛。住着一首古诗的简洁,也住着《仁慈的关系》的复杂。

  实话,我还是喜欢简洁。但只有阅读好的东西、认识好的东西、承认好的东西、学习好的东西,人才会生长,世界才会前进。就文字而言,韩江是“素食”,拉斯洛是“肉食”。都好,就都尝下。不一定喜欢。不尝一下,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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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洛·卡撒兹纳霍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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