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杏芳
我生在萧山,长在萧山,对家乡的霉干菜扣肉情有独钟。小时候,霉干菜扣肉是过年餐桌上的一道主菜,只招待客人,节后有余,方能解馋。想起霉干菜扣肉,就想起家里的土灶,想起妈妈的味道。
1996年的年三十,我第一次把老公领到我家见我父母,母亲也准备了满满一桌子好菜,而他只对那碗萧山“霉干菜扣肉”情有独钟,还不时赞叹“阿姨做的这碗菜真好吃”。自那以后,母亲就觉得小刘爱吃霉干菜扣肉,每到过年都会多捂几碗。别人问她为啥捂得这么多,她总是满脸幸福地答“我家小刘爱吃”。等我们关系确定后,老公才对我说:“说实话,我真吃不惯你们这里的菜,虽然一桌子菜,没有合我胃口的,你看,白斩鸡一点油气也没有,有什么好吃的,也唯有那碗霉干菜扣肉好吃点。”而母亲却认定小刘爱吃扣肉,不厌其烦地去做。
其实这道菜工序很烦琐,要完成它需要花费母亲一天的工夫。且不说一个老人买肉花在路上的时间,即使有现成食材情况下,也是很费时间的:霉干菜浸泡十分钟,母亲说“最好挑那些黑油油的陈年干菜”;大块的五花肉入锅用冷水煮到八成熟;取出五花肉,用刀刮下皮脂上的残留猪毛、脏东西,分割成10厘米见方的“豆腐”样,沥干水,用老抽在皮上反复刷色;将五花肉放进加油的煎锅中,先炸肉皮,炸至肉皮金红,再翻面炸。炸时要盖锅盖,以免被热油伤到,这个阶段最费时也最关键,母亲说“一块豆腐大小的五花肉要炸很长时间,几块就要炸一上午了,所以,要发煤炉,否则煤气都要用完,而且火候要管住,猪皮炸得太焦太嫩都不好”;五花肉从煎锅取出,切成薄片,而母亲每次切得都要比别人家的厚一倍,她说“这样夹一块满实”,这是母亲的风格,切块肉都比别人大点,盛碗菜都要比别人满点,生怕我们不够吃;煎锅倒入老抽、生抽、料酒和盐等,母亲觉得小刘爱吃辣,还特意多加了红辣椒,然后把切好片的五花肉也放进去煮一会儿;再取出五花肉,肉皮朝下放在碗底,干菜翻炒后码在五花肉上,干菜上面再加些许碎冰糖后在大蒸笼里蒸,时间蒸得越久越香,一般40分钟左右蒸好后,一碗碗就放在阴凉干净处,不用放冰箱,放几天也不会坏,如果要上桌,再蒸热,母亲会拿只比装扣肉碗大的盘子,盖在碗上,然后反扣,盘子里就出现了干菜在下面,肉皮在上面的拱形的扣肉了。我看着都头晕,而母亲却不厌其烦,年年如此,有时平时还给我们做点,因为,她觉得“小刘爱吃”。
“妈,今年不要给我们做了,我们回小刘的湖北老家过年。”有一年年底我电话告诉母亲。“我听你们说起过,没事,我已经做好六大碗霉干菜扣肉了,就是让你们带到湖北去,让小刘的湖北家人也尝尝我们家乡的特色菜。”电话那头母亲回复。
那年,我们带着六碗霉干菜扣肉开车去湖北,虽然我妈包裹得严严实实,但车子里还是弥漫着霉干菜扣肉的香味,我笑着对老公说:“这就是传说中妈妈的味道了。”他回:“是啊!这也是妈妈对儿女的一份爱心。”
“再吃一块,不油。”母亲又往小刘碗里夹了一块。这个情景总是不断重演,只要有扣肉,只要跟妈一桌,母亲总会夹给“小刘”吃,因为他一直认为“小刘爱吃扣肉”,而已经有点“吃腻”扣肉的小刘也从没有回绝母亲的热情,一个劲夸耀:“妈妈做的这道菜真好吃。”
如今,物质条件越来越好,我们早已不再惦记这霉干菜扣肉了。老公经常跟我说:母亲总会把孩子的喜好永久记在心里,而且不遗余力地去满足他们;而我们呢,哪里还记着母亲的喜好?很多人连母亲的生日都不记得!
作家陈红华在《老家年味》中说到“熬‘冻’的人需要我们惦记”,而那个守在煤炉边“炸肉”的人是否也需要我们惦记呢?千千万万的母亲是否都需要我们惦记呢?正想着,厨房里传来母亲对我的喊话:“扣肉蒸好了,把它端到饭桌上去。小刘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