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潘开宇
他写“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著黄昏后”,他写“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诉不尽民生多艰的悲悯,道不完身逢乱世挣扎求生的苍凉。那颗矢志报国的赤子之心,让他做不了冷眼旁观的世人,却同样,倾尽所有也无力阻隔铁骑来犯,改朝换代。
此刻,我透过书本细读蒋捷的平生,这位宋末词人的字里行间,尽是家国破碎山河黯淡的痛楚。在他众多脍炙人口的佳作中,除却经典的《一剪梅·舟过吴江》和《虞美人·听雨》,这首他在平江府一带流浪时所作的《贺新郎·兵后寓吴》亦是传世名篇。上下阙各十句,一百十六字。
从来国家兴衰和个人境遇都是密不可分的,词人江山易主,颠沛流离的战乱心情确实只有“贺新郎”这样沉郁苍凉的词牌才配得上。总觉得此词可以入画,那萧索的背影,纵长风万里,霜花盈袖,千言万语,只落到一句清淡的“望断乡关知何处”。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著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
在蒋捷写下此词之后不到三年,风雨飘摇的南宋朝廷最终彻底灭亡了。再后来,至爱的妻子逝去,家园也毁于战乱。他只身避世,大约20年后,在江苏宜兴福善寺隐居时写下了“宋词里最苍凉的一声雨”: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其实,蒋捷在年少时还是度过了很长一段幸福快乐时光的。从小出生江苏宜兴世家大族,29岁中进士。只可惜,尚未等到他能大展宏图,两年后,元军攻破临安,他不愿以身事元,坚不出仕,隐居太湖竹山,气节为当世称颂,人称“竹山先生”。又因为那句著名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被称为“樱桃进士”。蒋捷还因其文采风流,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妻子,成亲后却是琴瑟和鸣,妻子亦是温婉贤淑。深阁绣帘软语灯前,或是调笙添香巧笑嫣然,都是似水流年里至深至浓的记忆。如果没有异族入侵国力虚空,就这样平安到老,该有多好。
浮云苍狗,他终是流落在万里江南了。亡国遗民的痛楚,如同那场滴落阶前的冷雨,都是词人心中载不动放不下的执念。在乱世的风尘中辗转,与爱人失散,与故国家园失散。唯余生命中曾经的悲欢离合,欲诉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