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伟雄
人对生活情趣各有各的理解,各有各的偏好。琴棋书画、花鸟虫鱼、歌舞时装、影视天地任君涉足,只要对其入了神,便能臻于妙境。支撑起我生命苍穹的当属淘书和读书。
有钱人往往不读书,读书人往往没有钱。学生时代,我常为这种不公的命运配置愤愤不平,因为我正属于后者。男人会为邂逅的红颜怦然心动,读书人遇到好书也会有难以抑制的冲动。在书价并不贵的当时,买新书对我而言,还是一种奢侈。看到好书却不敢买,那份恋恋不舍而又不得不舍的痛心,是一般人无法体会的。庆幸的是,囊中羞涩却嗜书如命的我,找到了买打折书的路子。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马路边、树荫下、亭子间都会有个体旧书摊。西河路、文化路这一带的旧书摊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老电影院门口有个摆小人书摊的老头,他有很多旧书。对于我这类戴眼镜的读书人,他从不嫌弃,见了面总会寒暄几句,然后非常自觉地弯下腰去,从他那大大的纸箱里,摸出几本冷门书供我挑选。几次光顾后,他也知道,那些名贵的书,我断然是不买的,所以不消我开口,就知道我要的东西是“压箱底”的。运气好时,我的面前会蓦然出现几本长久觅不到的好书。有时候,我嫌不够多,就等他收摊了,跟着去他家里淘书。于时,我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摸摸这本,翻翻那本,再捏捏口袋里的票子。老头见我为难,总是爽快地给我最低价,亲切地摸着我的头,说:“小伙子这么爱看书,将来去当教书先生啊!”每每听到此处,我的心里就乐滋滋的,捧着心爱的书,脚步特别欢快。应了老头的话,若干年后,我果然成了教书先生。老头那里淘来的书,诸如《神曲》《昭明文选》《毛泽东诗词选》《中国小说史略》等,至今仍存放在我的书架上。在30多年的岁月洗刷中,书页早已泛了黄,封面也早已破旧不堪,但是它们都是我一次次出行,披沙拣金淘来的心爱之物,那里藏着一段辛酸而美好的读书时光,我不忍舍弃。
随着社会的发展,网购的普及,如今几乎看不到旧书摊了。有时候走在大街上,会被书店门口贴出的大幅广告所吸引,鲜红的“特价处理”“成本价出售”“论斤卖”等字眼着实博人眼球。兴冲冲地走进去,翻看几遍,却发现好书并不多,仔细瞧,居然还混杂着不少印刷模糊、纸张极差、错别字连篇的盗版书。书论斤卖,听起来便宜,实际上是书商的营销噱头,并不划算。前段时间,听说下沙的学源路有个“网红旧书店”,我便想去怀个旧,顺便淘几本旧书。走到店里一看,基本上是学习资料、工具书,也不知为什么会成为网红?可能是门面的装修,符合青年人爱打卡拍照扮文艺的心理需求吧。其实,网上也不乏旧书店,比如孔夫子旧书店、聚宝书店等,确实也有很多难得一见的好书,但价格不菲,有些几乎是定价的两三倍,甚至数十倍以上,这些书更多的是收藏意义,而非阅读价值。
如果说淘书是我的一大乐事,那么阅读更是我的一大享受了。一册新书到手,就像获得了丽人的芳心一样,欣喜不已。晚上,灯下,洗手后,焚上一柱桂花清香,沏上一杯香茗,再捧出当天淘来的新书,轻轻地翻着、读着。淡淡的墨香从跳动的文字间飘散出来,钻入我的鼻孔,注入我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此时,室内一灯如豆,万籁俱寂,空气中还袅袅地飘荡着一缕幽幽的薰香。宋代诗人尤袤说:“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朋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这番话,无疑道出了天下嗜书人共同的心声。
一路走来,淘书、读书的乐趣伴我走过了无数个清贫的日子。虽然我读过的很多书,后来大部分都忘记了,就像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现在已经不记得那时吃过什么食物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长成了我的骨头和血肉,从而支撑起了我的整个生命。作家三毛也说:“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许多时候,自己可能以为许多看过的书籍都成了过眼烟云,不复记忆,其实它们仍是潜在的,在气质里、在谈吐上、在胸襟的无涯,当然也可能显露在生活和文字中。”
书是良师益友,书是精神支柱,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书。感谢书,让平凡的躯体变得强壮,让清贫的生活变得富有,让世俗的灵魂变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