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兴刚
西山产一种白色杨梅,果实饱满,个头大而且多汁,是采食和泡酒的上品。夏至节气,气候闷热潮湿,整个人都不自在。困在家中已经多日,总想出去透透气。凑巧,有发小呼我,西山的几棵杨梅树熟了,问我去不去看看。
西山有一片属于金家埭的林地。西山不高,海拔也就一百多米,东起萧山县城,西到石岩金西村,绵延几公里。山上虽草木丰茂,但山下就是市井,特别是靠近城区的一段,早年修了台阶,布了凉亭,早已没有荒山野岭的意思。少年时的我们,西山是个没有脾气的玩伴。清明上山扫墓,挖水竹笋、黄竹笋,摘映山红;夏日弹弓打鸟,偷杨梅偷毛桃解馋;秋风起来后摘野猫柿子,摘金樱子、酸涩拐枣;冬时登高望远,下雪天在山顶架个柴火堆烤地瓜、芋艿。一年四季从不端着!
上山的路多久没走了。昨日刚下过几滴雨,那种微不足道的雨。“山腰袅了层雾,那雾极薄。美也正是美在这里。云要厚,厚云才有意趣。雾不妨薄薄雾最堪清赏闲玩……”突然记起青年散文家胡竹峰在文章里写过的一段雨后云雾,此刻是这样贴切应景。
每次吃白杨梅总喜欢和其他地方产的杨梅做比。在常人眼中,似乎杨梅就应该是红彤彤的。从传统审美出发,红是好彩头,预示着成熟、喜庆!换个角度,红就包含着甜的成分。不光是杨梅,苹果也是,桃子也是,好像沾上了红这种颜色,这种水果一定远离了酸涩苦,远离了低级趣味。在我看来其实不然,红有明润透亮之红,有精巧轻灵之红,也有表层浮夸之红,淤堵颓败之红。很多次,你挑到一颗满意的红果子,放进嘴里后龇牙咧嘴。
西山的杨梅品种,在被誉为杨梅之乡的萧山也比较稀罕。首先,西山上的杨梅树不多,白杨梅产量很少,与杜家、进化的红杨梅相比,只是它们的凤毛麟角。其次,在萧绍平原白色没有红色待见。“白色常常和遭人白眼,白吃白喝白拿,说人白话,写白字,唱白脸,打白条,做白日梦,睡白日觉联系在一起。京剧脸谱有白鼻子,民间传说有白娘子,蒲松龄写白秋练,还有人专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总而言之忌讳!
但在我看来,白杨梅的白字我一听就暗暗叫绝。它应该是一位隐士。西山东有城市通达之气;南有马家浜遗址七千年横贯千古之气;北有钱江涌潮舍我其谁勇立潮头之气;西有泱泱大湖波光浩渺之气……杨梅树在这里生根,枝繁叶茂,一定是独树一帜的。单就杨梅口感而言,果肉饱满紧致,味厚而留余干,它绝不是只有其表不见其真章的凡夫俗子可比!
山上回来,我突然想到客居萧山的梓子曾经讲起过一位先贤隐士,崇祯庚辰进士来集之:明亡以后,来集之隐居家乡倘湖之滨,足迹不入市集,潜心著述,学者称为“倘湖先生”。这个“倘湖”,也就是西山侧畔的湘湖。作为一名进士,萧山是他的家乡,湘湖是他家乡的山水。所以,每次回乡,他总要写写家乡的山山水水——西陵道上人如蚁,罗刹江边浪似山。独有渔罾挂湖角,风风雨雨总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