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一

　　我的爷爷很有意思，我结婚那天，他向我要了两包喜糖，特地去送给加海公公。加海公公和我爷爷曾经一起造过桥，他说我长大了一定是坐办公室的，爷爷牢记这句话20年。

　　2012年7月15日，爷爷很平静地走了，享年90岁。母亲收拾他的遗物，所有衣服物件叠得整整齐齐，里面有一只塑料袋，打开后，是一张身份证，一本老年卡，还有几张我在各时期工作的名片！母亲和我说起时，我背过身去，鼻子一酸，瞬间泪崩……

　　我的爷爷叫赵传土，1923年出生，家里有六兄弟两姊妹，他排行老三。我的太爷爷、太奶奶都是有头有脸的庄户人家，新中国成立前，最多时土地有50多亩，在当地有点声望。我爷爷在兄弟中是最能干、最实在的一个，太爷爷大小事情都会和他商量。爷爷 28岁那年，我的奶奶得了肺结核不幸去世，爷爷强忍悲痛，不再娶妻，拉扯着我父亲和我的姑妈成人，其中的人间辛苦，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爷爷在杭州齿轮箱厂当过工人，1962年响应国家号召，精简回了农村。年轻时，爷爷做过石匠，凡是和石头有关的行当，他都内行，正儿八经地造过桥，做过山塘里的把塘师傅（放炮前在崖壁上凿出一个安放炸药雷管的洞的工作，称把塘），还在杭州修建过防空洞，至于给乡邻凿门槛、摆地基就是小菜一碟了。后来，回家务农，一直到老。

　　我父亲20岁那年生了我，那时，爷爷45岁，作为孙辈中唯一的男丁，我的来临，对于早年丧妻饱受苦难的爷爷来说，意义不同一般。所以，从小我就得到了爷爷的格外疼爱，母亲说，那个寒冬腊月天，我尚在襁褓之中，连续阴雨，能用的尿布都用完了，爷爷把没有完全干的尿布塞进自己的怀里，以他特有的方式将温暖传递给了我。

　　大约我八九岁时，父母亲在杭州城里做油漆活，家里就我跟着爷爷一起住，每到吃饭时，他会用筷子在饭桌上蘸水写字教我认；忙好农活，给我讲励志故事，小时候读私塾，爷爷和关明父亲的成绩在班级里不相上下，两个人暗暗较劲，互相争夺第一；爷爷问过我是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后来每当我犯了错事，他就会问我，聪明人会做这样的事情吗？以此来激励我做人做事务必身正行端，勤奋务实，不可粗心大意。

　　萧山围垦，是一部萧山农民战天斗地的奋斗史，爷爷和所有人一样参加了历次的围海造田工程，用双肩挑出了一片绿洲。我们村围垦分得的土地在益农北江（现在长北村）东边，距离我们家有20多里地。那时，生产队组织社员去围垦劳动，我爷爷是靠走路走出来的。傍晚，年幼的我会在路边等爷爷回来，骑自行车回来的人们，他们会告诉我，你爷爷还在半路上走呢，那时候的路全是泥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到晚上九十点，爷爷到家了，放好工具，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饼干给我吃，我知道这是爷爷在半路上的小店里买酒喝，饼干是自己舍不得吃特地给我带回来的。实行土地承包制后，爷爷的劲头很高了，常挑着肥料，徒步去围垦，一天来回，没有任何的埋怨。

　　爷爷喜欢土地，管这个叫摆场面，也就是依靠土地营生的意思。爷爷把地上起的榨菜、芥菜、萝卜，通过腌制加工，做成萧绍两地家喻户晓久吃不厌的萝卜干、霉干菜，数量多的时候，和生产队几户人家拼租一条船，运到绍兴皋埠一带卖，时间要个十天半月。晚年的爷爷，力气活干不动了，就在屋后种些经济作物，将收获的毛豆、青椒等带到集市上去卖，学会骑三轮车后，就去绍兴柯桥一带叫卖。

　　一个小老头，佝偻着背，穿得清清爽爽，握着一根我早年普陀旅游给他买的拐杖，和善的微笑常挂在脸上，喜欢问这问那，如果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会“哦”的一声，若有所思，露出略显失望的眼神。

　　这就是我的爷爷，一生好学、勤劳、简朴、慈祥，虽然已经离开我们10年了，可我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