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永敢
算来该是852年前的一天了,陆游带着家眷从绍兴出发,赴四川夔州任通判途经萧山。傍晚时分,一行人马坐着官船,到达今天江寺公园附近的梦笔驿。梦笔驿,这在当时,是萧山最大的中心驿站。
陆游那年46岁,名人途经到访,萧山县的头面人物都来迎接。知县也好,名流也罢,都没能留住陆游。他只接受了曾原伯的邀请,晚饭就安排在他家里。
曾原伯,何许人也?他是陆游的好朋友,其父亲曾几,是陆游的老师。儿子曾槃,时任萧山县尉,也就是如今的公安局局长。老朋友相逢,无话不说,分外亲热。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话聊了一番又一番。说了些什么?史料没有详细记载,然而,这餐酒,喝到二更,恰有出处。
他们喝酒聊天,估计对此行出任通判一职,亦是无话可说。一来,出任前,陆游已在镇江、隆兴分别任过此职,谈不上重用,也不是贬职,不荣不辱,心静如止水。二来,自宋朝开始,通判由皇帝委派,辅佐州政,可防止州官权力膨胀,虽为知州副职,但有直接向皇帝报告权力。如何协调,怎样操控,其权力大小,心中早有底数,根本不放心上。此行履职,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他们聊些什么呢?不外乎聊政治,聊民生,聊国是,聊家事。然而,他们聊得最多是陆游的老师、曾原伯父亲曾几的一些往事。曾几,在陆游眼中,与韩愈、杜甫齐名,作品诗歌属于一个档次。而曾几,又是陆游才华的发现者、培养者、推举者。陆游作品推向大众,离不开曾几的竭尽全力。
“我与你爸初次见面时,你爸59岁,我才18岁。”陆游说,“有一次,得知你爸要来绍兴,我兴奋得不得了,忘记了吃饭与睡觉,找出一些学习作品,怀着忐忑的心情,让你爸指点,然后,曾老师和颜悦色,对作品细细看慢慢品,阅后大加赞赏与肯定”。
得到认可后陆游,心花怒放,从此下定决心,加倍努力,要把老师的事业传承下去,把老师的希望变成现实。自从有了第一次的会面,以后“师生”之间,不断书信往来,将所有爱,所有情,由鸿雁传达,成为忘年交。曾几仙逝,陆游为其撰写墓铭志。传说曾几的墓,就在萧山衙前凤凰山下。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到二更。陆游告辞,回到官驿。
不料,陆游前脚刚迈进官驿,后脚曾原伯又赶了过来。谈说意犹未尽,俩人就在官驿门口,月光底下,席地而坐。月光洒在运河上,波光粼粼,俩人聊天,越谈越有激情,越谈越是投缘,在醒酒的时光里,沉浸着无限欢快。谈的内容,只有月光知道。也许他们谈人生:感叹人生如梦,江山如画,因缘聚合,花开花落,人们总在痛苦与快乐间徘徊,成为人世间过客。也许他们谈故事: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也许他们又谈到曾几的为官:刚正不阿,发现官员犯法,与庶民同罪;体贴民情,对民间疾苦,主动请求朝廷免税免息;主张抗金,对金人犯边,反对与金兵求和……
交流聊天至凌晨四更。鸡唱头遍,东方微白,船夫解开缆绳,离开萧山。向着西兴,向着钱塘江,向着目的地进发。
万里关河孤枕梦。陆游途经萧山,歇脚梦笔驿那个晚上,一夜无眠。登船后,睡意袭来,方才进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