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妹妹的小孙子，快2岁了，长得胖嘟嘟，粉嘟嘟，嫩嘟嘟，每次看到他，我都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脸。那张小脸啊，总是红扑扑的，像气球吹到了一半，厚薄恰好，弹性恰好，红白恰好，吹弹可破。

　　他不让你吹弹，捏他更不行，但你面目慈善，又跟他混得熟，摸一摸是可以的。小男孩，不怕你摸一摸，也不在乎多你这一摸，摸他脸蛋的人，多了去。恼人的是，走在大街上，陌生的人也想摸摸，有的胡子拉碴的人，甚至拿胡子去扎他，害我这个从不拿胡子扎他的舅爷爷，也跟着遭嫌弃，想凑近点跟他讲话，他都要警觉地躲远。

　　看见美好的东西，我们总是有一种冲动，摸一摸。

　　朋友的茶室里，种着一盆粉掌，每到开花季，亭亭尺许，心形的花瓣，粉嫩欲滴，初次见到的人，都忍不住凑近了，用鼻子嗅一嗅，用手摸一摸，不相信地问，假的吧？我也摸过它，我明知它是真花，真得像假的一样的花。我正是因为它是真花，才遏制不住地想摸摸它。我的指肚轻轻地触碰它，从花心抚到花尖，它丝滑般地颤抖了一下，像蜻蜓点过的水面，又若微风从旗帜上拂过。朋友每每劝阻，它是有毒的。朋友一定心疼他的花，总是被人以抚摸的名义，一次次蹂躏吧。我知道它的轻微的毒性，只来自茎叶的汁液，如果你不折损它，它的毒并不能侵害你。我也知道，红掌的花，本无毒，却又是最厉害的毒，它的毒源自你对它的热爱和好奇，你忍不住去抚摸它，不惜拂了主人的面子，就是它的毒性，在你的心里又一次即兴发作了。

　　类似红掌一样的真花，让人不免有摸一摸的冲动，其实假花也一样。我家附近的小吃店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枝花，等待面条或馄饨的人，大多会忍不住摸一摸，确认是假花，未免有点失望。而我好奇的是，在小吃店这样烟火气浓郁的环境里，一朵假花，是怎么做到不油腻，不世俗，不萎靡的？老板娘给客人端上了热腾腾的阳春面，她身上的干净和端庄，她眉宇间的清秀和吟吟笑意，给了我答案。小本生意的人，做不到像隔壁的连锁咖啡店那样，每天换一枝玫瑰或郁金香，她的假花，一样让人养眼，心生怜意。

　　我们单位边上，有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公园一隅，有一组青铜雕塑，是一老一少在下象棋。那孩子，五六岁，看样子，是刚被爷爷吃了车，或者将了军，正瞪大眼睛盯着棋盘，鼻尖上冒着汗，右手拿着一粒棋，踌躇着下到哪里。第一次路过的人，都会停下脚步，看一眼这盘棋局，忍俊不禁，摸摸孩子的头。本来就是小光头，被人反复摩挲，小光头变得锃亮，泛着金色的铜光，成为暗褐色的雕塑中，最显眼的部分。再次路过的人，远远就看到了贼亮的可爱的小光头，忍不住也摸摸它，使它变得更光更亮。当然，如果你细看，这组雕塑还有一个微小的亮点，是小孩子的鼻尖，也是亮光光的，显然也是被人反复抚摸而成。那是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蹲下身来看，他们看到了小伙伴的鼻尖上冒着汗，就好心地帮他擦一擦，顺带着好奇地摸一摸，捏一捏，遂有光亮的鼻尖。

　　我看到一本新书，总是先轻拂书封，手指在油墨香上掠过，再轻轻地打开，满怀欣喜地进入它的世界。妻子新买了衣服，或者看到闺蜜的新裙子，也是用手掌轻轻地拂掠一遍，她用手指代表全身的肌肤，先领略一下它的质感，想象着那种丝滑般的包裹，所带来的身心的愉悦。我们都一样，让手指的抚摸和引领，将我们带入一个美好的境界。

　　所有美好的东西，我都忍不住想摸摸你，有时候用手，有时候，则是用我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