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青霞

　　秋天了，又到了甘蔗成熟的季节。每年秋天，常年在东江围垦的阿根大伯夫妇俩，总是托人给我们家稍上一捆甘蔗。我们全家虽然牙口不好，但对甘蔗一直情有独钟，那泥在地里、脏在手里却甜到心中，也成为一个固定的寄托。因此，每年的秋凉乍起之时，一个期盼、一种渴望便徘徊在心头。

　　这一天下班回家，就看到门口竖立的一捆红皮甘蔗。我欣喜若狂，快速把包放下，趁着还没到饭点，迅速解开麻绳，抽出一根了，去自来水下冲好，用菜刀砍下半截，也不用削皮，直接上口啃了起来。冰凉鲜甜的味道直抵心里，那汁水那惬意，没有任何一种饮料可以媲美。

　　边啃边问，这是不是大伯家拿来的？我妈应付着：“是啊，今天大伯和大伯母刚来过，带了好多土货。喏，还有呢。”我随着妈妈的眼神一看，还有用塑料袋装的两大袋鸡蛋和鸭蛋。

　　“挑个双休日，我们去看望一下他们。”“好的呀！”我虽然答应着，但每次都是因为各种事情一拖再拖。

　　万万没想到，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一天早上，我被妈妈的电话声吵醒，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听了几遍才听清：阿根大伯俩夫妻晚上遭遇车祸，大伯母送医院不治身亡，大伯父也受了重伤。

　　“嗡”的一声，我似乎天晕地转。那么好的大伯母，每次看到我们都“咯咯咯”笑个不停的大伯母，我一直想去看看的大伯母，就这么没了。

　　阿根大伯夫妇俩，其实和我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们是我家几十年的老邻居。早些年，大伯家生活艰苦，我们家能帮衬就帮衬些，大到他们家造房子、两个女儿出嫁，小到给他们送点吃的用的。印象中他们的日子虽然不如我们，但日常总能听到大伯母爽朗的笑声，隔了一条马路都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他们到围垦包土地、包鱼塘，日子一点点好了起来，总是隔三差五给我们送东西。地里种的瓜果蔬菜，自家养的鸡鸭，塘里挖上来的鱼虾，还有一捆捆我们最爱吃的甘蔗。这些东西，都是大伯母打理的。这些年，他们从土地上收获的，她总不忘给我们家留一份。

　　有一年，我爸为了给我们解馋，到围垦大伯家种了几分地的甘蔗。说说是我们种的，帮我们打理的都是大伯母。秋天的时候，我们全家去“砍”甘蔗。一见到甘蔗，青的红的都有，长得比人都要高了，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孩子们自然是新奇的，围着大伯母家的鸡窝羊圈，哪里还顾得上地里的甘蔗。大伯母总是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走过来，手里提着柴刀，一把抓住一支甘蔗，提刀、落下，“咔”一声砍下根，再“咔”一声砍掉梢头，没一会儿十来支甘蔗躺在了泥土上。等我带着孩子们转到甘蔗地，地里的甘蔗都没了。

　　大伯母麻利地捡起几支，沿着河步道，把拖着的甘蔗扔到鱼塘，再一把抓起，甘蔗就算是洗过了，用柴刀砍下两半，递给我的两个女儿。看着我女儿吭哧吭哧“啃”起来，她在一边又“咯咯咯”笑了。

　　回家的时候，大伯母早早把我们的后备箱装满了，除了甘蔗，当然还有其他的土货，装了沉甸甸的一车子。我每次都从后视镜里，看着大伯母一个劲儿招手，伴随的还有她爽朗的笑声。

　　后来，为了不给大伯母添麻烦，我们不再去围垦种甘蔗了。但每一年的秋天，一捆捆甘蔗总是伴随着“咯咯”笑声准时送到我们家。

　　因为工作原因，我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她了。总想着带着孩子去看望看望，但这个秋天都快过完了，我还没抽出时间。竟不知道，已经没有“以后”了。

　　墙角还立着几支甘蔗，我没有再去动它们。以后的每一个秋天，都吃不到大伯母种的甘蔗了。那甜美“咯咯”的笑声，也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