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春红
母亲年轻时在纸箱厂工作,与农事不大沾边;没想到退休后,却恋上了土地,日日耕耘,欲罢不能。去年,她为了在台风天抢救毛毛菜,脆弱的脊椎不堪重负,断裂了。母亲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
住院的时候信誓旦旦,再不下地了;一出院,好了伤疤忘了疼,赶着趟儿耘地、播种。逮着我回老家,母亲就兴冲冲地拉着我去菜地摘菜,菜是长得真好,整齐,茂盛。我只能惊叹母亲真是个聪明人,在厂里做管理员是一把手,退休了种菜照样是好把式。
暑假,持续高温,老家更是连日盼不来一场雨。母亲惦记种在村里大塘下的红薯,说红薯虽不娇气,耐旱,可也扛不住这么辣的太阳,她要去挑水浇红薯。妹妹怕她中暑,赶紧拦住,宽慰母亲说:“晒枯就晒枯吧,又不是什么稀罕物,现在谁还馋这个?”母亲嘴上“哦哦”应着,表情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我懂母亲的心思:这不是稀罕不稀罕或是馋不馋的事。母亲呀,一旦播了种,对这些苗儿就有了感情。
于是我自告奋勇地提出给红薯浇水。母亲赶紧阻止:“你膝盖不好,不能负重,再说,你从小到大,哪干过这个?”母亲这么一说,我更非去不可了:“我是你女儿,你能干,我就能干。”我知道初次尝试,总有困难来阻挠,可我有脑子,善想法子,办法总比问题多。
太阳还没冒头,我就带着浇水工具出发了。我事先勘探过红薯地,虽说离娘姨家不远,但水龙头距离菜地约有百米之距,若是让我一桶一桶提过去,恐怕活没干完,人已累趴,我这条拄过拐杖的右腿估计又要闹革命。因此,我特地学会了母亲的三轮车,我把大桶放在车上,用小桶接水倒入大桶,一直到把大桶灌满,再把小桶接满水放上车,骑着三轮车直奔番薯地。
为了让干渴的红薯得到滋润,我在水里加入了一些复合肥,搅拌均匀后水变成了一种淡淡的黑色,仿佛含了沉甸甸的营养。我先用小桶的水,再将大桶里的水舀进小桶再去浇。水来之不易,我得把它用得实实在在,可不敢浪费一丝一毫。我从车上拿下了小板凳,直着腰坐在板凳上,慢条斯理地扒开叶子,将满满的一碗水对准根部倒下去。水浇灌着番薯,发出了吱吱啦啦的声音,多么动听的声音,地下的红薯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拔节生长。
如此浇水是麻烦了点儿,可我有的是耐心,我的耐心让红薯苗在干旱的夏季得到了灌溉,也保护了我的腿,我的腰。我毕竟是母亲的女儿,母亲懂的,我自然也能知晓。对于做人做事,我们都有一颗敏感而执着的心。
毒辣辣的日头开启了“烧烤”模式,我已经坐在家里悠闲地喝着清茶,向母亲汇报她的番薯地。我眉飞色舞地诉说着我的创意,母亲心满意足地听着女儿的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