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亚洲在《花门坊八号》中写道,外公忽然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写信称呼唤其父亲为“贤婿”,此时黄亚洲年仅三岁,在一旁玩着积木。他后来说写诗正如搭积木,将一堆文字反反复复搭来又搭去。请欣赏黄亚洲新作《黄亚洲百诗精选三人评》中的两首诗——
完整的月亮
我腮边那颗眼泪
如果可以剖开,剖成两半,那么
一半是故乡,一半是她
去年开春她就回去了,她说
喜欢家乡那颗没有尘土的月亮
孩子嚷着要妈
一声“妈”,就是一道刀伤
我何尝不会哭“床前明月光”
只是,大风吹过庄稼地,我没法听见
纸钞的声响
纸钞是男人的刀伤
我腮边的泪珠,哪能剖开呢
自去年开春,它就已经是一个个
完整的月亮
诗家评点:
吕 进:月亮,本是中国诗歌的永恒主题,它是思念的乐曲、乡愁的具象。此诗不落言筌,从两道“刀伤”,跳到“完整的月亮”,这是此诗的创新处。
柯 平:“纸钞是男人的刀伤”,月亮是文学的馅饼。
啊 呜:这首思念之诗的大背景,是包括环境差异、贫富差异在内的城乡差异冲撞。“我”因为经济压力而在城市工作,但妻子不能忍受城市的环境而选择回乡,两地分居成为无法解决的现实问题。本该一起的夫妻分开了,而思乡与思亲这两种思念却合二为一,这“分”与“合”看似矛盾,却给予“我”同样的“刀伤”。
月亮夜不闭目
不是为了李白
也不是为了苏轼
月亮,才坚持夜不闭目
也不是为了广寒宫与桂花树
以及那只小小的玉兔
也不是为了泰戈尔笔下那位去夜塘打水的村姑
唯一的解释
就是为了我
她知道我今夜辗转反侧
知道白天过于炽烈的光线
灼伤了一颗心
用最清凉的水
一遍遍洗我眼睛
洗我耳朵
在我枕巾上
放一些嫦娥的呼吸
作为回应
我眼角要淌出泪珠
总会有默契的人
在很远的地方
与我
躺在一起并且在她的枕巾上
感到潮湿
诗家评点:
吕 进:这首诗堪称一部精彩的言情小说:有人物——“我”和“她”;有场景——“今夜”和“枕巾”;有情节——“炽热的光线”和“眼角的泪珠”。然而这是诗。诗人不写故事,而是写故事引起的情感,不写“情”,而是写“感”,这就是诗,夜不闭目的月亮照耀下的诗。
柯 平:王国维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啊 呜:作为一个经典意象,月亮在这首诗里倒更像一个配角,而主角是“我”。这个“我”相当自信,是一个自认为月亮也为自己“夜不闭目”的人,一个自认为把李白、苏轼、泰戈尔乃至嫦娥、玉兔都比下去的人;又相当顾影自怜,是一个为回应月亮而流泪的人,一个觉得远方还有为他泪湿枕巾的女子的人。诗人以此达成一种人性揭露与批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