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幼芬

　　今年，是英国小说家、剧作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诞辰150周年。与众多读者一样，我很喜欢他。他书写的故事，构思独特，情感细腻，饱含人情冷暖而令人动容，他笔下的文字，犀利干脆，幽默风趣，显现真实人性的千人千面。虽时隔久远，其文学思想，却与当代脉搏完全同频。

　　《面纱》，就是一本小而精、短而美的好作品，再现毛姆视微如著的神奇功力。他说，“我写作，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我读《面纱》，也像呼吸一样自然，简洁流畅，仅仅一个晚上，就看完了它。

　　毛姆也是弃医从文的作家，他将男主塑造成一位严谨高冷、好学有涵养的细菌病学专家，顺理成章，而女主，则是一位浅薄虚荣、世俗少知的全职太太。足见毛姆深谙“合作源于互补”的婚姻之道。

　　对比同名电影，书带给我更多后劲。作品自1924年问世至今，已满百年，但故事中的爱情之难、婚姻之痛，依然是当下社会的热点。作为一名好奇的读者，掩卷沉思，几个问题悬置脑海，耐人寻味：单恋，算得上真正的爱情吗？在爱面前，男人与女人，谁更勇敢？婚姻里，又是谁更需要觉醒？

　　凯蒂嫁给沃尔特，是出于各种世俗利益的盘算，是摆脱困境与尴尬的下台阶，不是出于爱。沃尔特对她耐心的照顾与温柔的爱抚，令她感动，但没能触发她的爱。沃尔特呢，明知妻子不爱自己，但依然在多次求婚后娶回了家。他对凯蒂的爱，炙热深沉，冷静自持，有一种相敬如宾的仪式感，多礼而温暖少。

　　结婚两年，凯特对沃尔特死气沉沉程式般的爱与寡淡木讷的个性，感到厌倦，一无孩子可消遣，二无生计要奔忙，她陷入憋屈与后悔，想要摆脱这种墨守成规、了无生趣的生活。而沃尔特，依然用自己一贯擅长的模式爱妻子，他没有觉察或者说是根本没有能力，回应对方深度沟通与心灵互动的愿望。他俩之间，似有一层绝缘的膜，隔断了两情相悦的亲密。显然，这样的感情，成不了婚姻的黏合剂，这为凯蒂在遇到查理时几近癫狂埋下了伏笔。

　　总感觉，沃尔特对凯蒂的爱，是一种沉浸在自我需要里的单恋，是一种固执的自恋，算不上真正的爱。关系是一种互动，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双向奔赴，才算得上真正的爱情吧！

　　正当凯蒂在围城内自怨自艾时，查理出现了，他是一个魅力四射的地位高于沃尔特的已婚男人，家有四平八稳的妻子与一双可爱的儿子。两人四目相对，激情就如火如荼。虽忐忑难安，凯蒂还是心醉而出轨。

　　爱情的大挫折很快就来了！沃尔特发现了真相。凯蒂以为，自己与查理双双离婚而后结合，易如反掌。出乎意料的是，查理面对凯蒂这朵带刺的玫瑰，理智地缩手了。他选择留在婚姻里，继续享受已有的一切。

　　凯蒂为爱出走，却丢了归途。但沃尔特对查理的反应却是早有预料的，他给凯蒂一个不二的选择，随他一起奔赴霍乱爆发的中国公干。凯蒂没有退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了生死路。至此，女人为爱心煎熬，甚至可能搭上身家性命，而男人呢，一个见好就收，逍遥局外，一个精心谋划，实施报复。

　　都说爱情是一种冒险，怂人与胆小者勿近，但激越给人壮胆。而爱情这味药，女人的瘾头总是要比男人重。没有时渴望，得到时依赖，失去时痛苦，凯蒂都一一经历了。似乎，在爱面前，她比查理要略微勇敢。

　　沃尔特要挟凯蒂的算盘，打得很精准，他成功地将凯蒂绑在了身边。他拼命地工作，以忘却痛楚，他冷酷的心，带给凯蒂的是无边的冷暴力！但他最后先凯蒂而死。他问：“孩子是我的吗？”凯蒂说了实话:“不知道！”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凯蒂的背叛，而是凯蒂腹中的孩子非己亲生的可能。他把霍乱病菌注入血液进行自身实验，这是外人眼里的意外病亡，却是凯蒂眼里的蓄意自杀。

　　凯蒂经受了自责、悔恨、苦痛等复杂体验，对生命有了新的领悟——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人生，不能依靠在男人身上，女性，只有保持独立的自我，才享有生命的自由。沃尔特呢，以死摆脱，永远地睡去！他再也无法醒来，去体会婚姻内新元素创造的可能，他也再不能理解，爱情与尊严可以脱钩。爱是两个人的事，保全尊严与疗愈自我，全是自个儿的事。

　　与人聊天，常听到这样的观点：“男孩的未来，只能靠自己拼搏，而女孩的未来，有两处可谋，一是自己的努力，二是嫁个好老公。”下次若还有人与我这样说，我就建议他去看看《面纱》，让毛姆告诉他，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想通过恋爱或婚姻，来实现自己的全部需求，终究将陷入绝望。人生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过度依赖他人，会丧失自己的力量。

　　出版商在《面纱》的封面上写道，此书“探索女性精神觉醒之路”，我倒觉得，婚姻是生活的道场，不只是女性，也是男性精神觉醒的地方。无论是爱，还是非爱，都是一种自我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