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童宇倩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这个考古工地很特别。
墙外,是闹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仅一墙之隔的工地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进入三伏天,工人们“全副武装”——头戴遮阳帽,脖子上挂一条毛巾,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铲子,挖土、装土、运土,现场一片热火朝天。
在工地见到赵磊阳时,正逢一场阵雨降临。她扎着高马尾,戴眼镜,皮肤偏黑,右手比左手颜色还要深一点,“全部都是晒黑的,虽然做了防晒,但还是会晒到。”
因为突如其来的降雨,赵磊阳停下了手中的发掘工作,先带记者参观了一圈工地。工地不大,可以说尽收眼底。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有4间宿舍、2间文物保管室、2间办公室、1个食堂、2个含浴室的卫生间,全部都是由集装箱改建而来。另有3只“监工”小狗作陪。
在宿舍一侧,是赵磊阳的小小“后花园”——一棵茂盛的大树底下,摆着几盆植物。“这盆是绣球,另一盆是风雨兰,下雨之后就会开花,不过现在花期过了。”赵磊阳兴致勃勃地指着其中一盆说道。盆栽里还有一些蛋壳,是她特意用来给植物补充营养的。“因为天气太热了,放在这里可以稍微遮挡一些阳光,所以我都搬过来了。”
赵磊阳今年28岁,河南人,毕业于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专业,去年来到萧山博物馆,今年年初入驻萧山城区一处考古工地。在此之前,她已经下过五六个工地。目前,赵磊阳主要负责该工地探方内考古发掘工作,指导工人进行挖掘,发现遗迹现象则要自己动手刮面、找遗迹边界、绘图等等。
“热、热、热!”谈及最近的高温工作,赵磊阳只有这一个感受,“热的时候只能硬撑着,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我们年轻人还扛得住,有些工人年纪大了,受不了时,我们就会让他们休息一下。工地上也准备了一些藿香正气水等防暑用品。”
由于天气炎热,工人数量较少,目前工地上只开挖了2个探方,上面均架起了黑色遮阳棚。
雨势渐小。赵磊阳带记者来到其中一处探方前,这是她最近工作的地方,目前已发现两处灰坑(一般是古代的“垃圾坑”,通常呈灰色,称之为“灰坑”),一处是明清时期的有较多螺蛳壳的灰坑,另一处可能是南宋时期的灰坑,正在发掘中。探方经过大雨冲刷,一眼望去一片泥泞,一时分辨不出哪块区域是灰坑。
“这就是一个明显的灰坑。”赵磊阳指着稍远处露出点点白色的一角,“从颜色看,一般灰坑的颜色比普通的土色更深一点;从包含物看,这里边白色的是螺蛳壳碎片,灰坑内有分层,每层中间都有螺蛳壳,整个灰坑的形状较为规整,所以我们推测这里之前可能是用来集中丢弃螺蛳壳的垃圾坑。当然了,这个灰坑以前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们也不得而知,现在只是通过现有的现象做一些可能的推测。”
末了,赵磊阳还补充道,“分层可以推测出这个灰坑可能经历了多次使用和废弃,一般是由于不同时间产生的不同人类活动形成了不一样的颜色和包含物堆积……”
当天天气湿热,雨中的空气显得格外沉闷,但赵磊阳丝毫不受影响。一提起专业领域,她便饶有兴致,极有耐性地为记者一一解答疑问,并分享了考古发掘的秘诀——挖掘时要遵循从晚到早、从上往下的原则,依次进行。这样才能确保每一层、每一个年代的文物不被混乱,否则就失去研究价值了。
对萧山这届考古青年来说,能让他们坚持高温作业的原因,唯有热爱。无论严寒还是酷暑,无论生活环境是否艰苦,因为热爱,他们总能坦然接受各种挑战。
赵磊阳的宿舍是临时搭建的简易房,不隔热,虽然有空调,但即使把温度调至最低,也仅仅只是让房间不那么热而已。宿舍也不隔音,因为工地位于主城区,晚上往来车辆的噪音,使得炎热的夏季夜晚更加难熬。
但赵磊阳不觉得有什么,“生活上适应得还不错,我们虽然住在工地,但基础的生活保障还是有的。我之前在一个建筑工地考古,那边晚上也在施工打桩,我们的宿舍就在施工机器旁边。”
“那你怎么入睡?”记者惊讶地问道。
“就是硬睡。”赵磊阳笑笑,“因为太累了,一躺下就能睡着。相比之下,这里反倒算是比较安静了,我的睡眠质量还不错。”
如今,赵磊阳在萧山没有租房,工地的宿舍成了她的小家。这间两人间的宿舍里,赵磊阳有自己的办公桌和开放式衣柜。她用遮帘为床打造了一个私密空间,还设置了蚊帐,使这里更加舒适。下班后,她会在房间里刷剧,或是到附近的体育馆健身,又或是去商场逛街。她还买了一辆电动车,方便她从工地去单位以及日常出行。
“其实我们的工作不像三星堆或兵马俑等特别著名的考古发现,相对来说比较普通,每天的任务也比较固定,有时候会稍显枯燥。但考古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发现的乐趣,每天发现新的东西都会让我感到很开心,挖掘出来的文物在后续的研究中也让我觉得非常有意思。”越了解这个行业,赵磊阳越喜欢,也坚信自己可以一直坚持下去。
“未来,我希望能够提升自己的考古技术和专业能力。在挖掘过程中,我发现还有很多知识需要学习,比如不同时代陶瓷器的特点、器型的演变规律等等,这些都需要不断的积累和学习。”
这厢,雨停了。那厢,工人们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在探方里抽水、进行施工。赵磊阳穿着雨鞋,踏着泥泞的道路,奔向她热爱的考古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