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焕凤 制图 俞钦洋
记得在计划经济年代,萧山沙地一带农村流行用纯手工自织棉布,解决没钱买“洋布”和穿暖的难题。农户们利用当地盛产棉花的优势,因陋就简自制纺织工具,传承纺织技艺,织出厚实耐磨的土布,缝成衣裤穿在身上引来无数羡慕的眼光,是自力更生追求温饱的生动体现。
纺棉纱是个技术活。自留地上产的棉朵,加上向别的农户买来棉朵,大约有五六十斤,晒干后,送到专门脱棉籽的作坊脱籽,再请弹棉花的师傅弹松,一下子棉朵变成了蓬蓬松松的棉絮。棉絮要卷成棉条后才可以纺纱。那时,多子女的农户都备有纺车,模样与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陕北军民大生产时用的纺车差不多。在纺车的转子上裹上笋壳当棉纱穗的芯,将棉条上引出的纱头系在转子上,摇动纺车带动转子,就可以如变魔法似的从棉条上抽出细细长长源源不断的棉纱,绕在纱锭上,逐渐丰满棉穗。
农妇纺纱的姿势很漂亮,如白鹤亮翅,又如风车舞动,引得小孩子们驻足围观。但是,纺纱的技术要求有点高,摇车的手和扯棉条的手要配合好,扯棉条的速度和力度要均匀,否则,棉纱粗细不匀、紧松不一,这样的棉纱就不能用于织布。
浆棉纱是也很重要的一环。纺出的棉纱一扯就断,没有韧性。给棉纱上浆就可以增强韧性。把棉穗上的棉纱盘到用四根小竹筒做的纱锭后,浸入调制好的稀面糊里,取出晾干,再盘到另一个纱锭里浸糊,如此反复三四次,确保棉纱全部上浆。晾干浆水后,用一种自制的手摇车把棉纱盘成一尺多长的纱捆。这时的棉纱已经具有较强的手感和韧性了,不再柔软易断。
如果不是织白布,还要对纱线染色。不要小看没有多少文化的主妇们,她们只要有染织好的样布做标准,就会千方百计买来各色染料,反复调试染剂,确定染剂后,分批染出不同颜色的纱线,那个手艺确实是高。 装织机必须请师傅完成。那时,也不是家家都有手工织布机,需大户人家、家底殷实之家才置办得起。周边农户准备自织土布了,需提前大半年向有织机的户主预约。一般情况下,借用织机是免费的,但乡亲们都懂得“人情世故”,还是会用其它办法支付相当的租金。借到织机安装在堂前正屋里,请来装机师傅把染整好的纱线装到织机上。这个活很复杂,首先是把纱线根据图案的设计摆好经线,这时既要考虑不同颜色纱线的排列,又要顾及到织布时纬线配合后产生的效果,还要根据纱线的多少设计好棉布的幅宽和总长度。这些问题都确定后才可操作:按照染整好的棉线总量,在院子两端固定两根木桩,把不同的纱线一根根排列起来,并用类似梳头篦子的工具隔离每根纱线,使之不缠绕、不打结。然后卷到一个滚筒上,每滚一定距离都用络麻秆隔开,保证每层纱线之间没有缠绕。最后,把卷满纱线的滚筒装在织机操作台的前上方,把“篦子”换成两把织栅,纱头固定在可以转动布匹的木轴上,这样就可以交给东家织布了。
会织布的主妇受人尊敬。唧唧复唧唧,巧女当户织,师傅装好织机,织布的活只有主妇自己去完成。如要请人织布,那个代价是很高的,一般农户请不起。这是一个精细活、一个辛苦活,也是一个考验耐心和意志的活。试想想,一户农家一次织布一般都在20多丈,即60至70米,需要用一根根纬线编织完成,如果主妇的技术不太熟练,或者不能全天候织布,每天能织2-3米已经很不错了。这样一机棉布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织完。织布不仅需要体力,还要耐得住单调,织布的声音很大、吵人,一梭一梭穿越经线的动作不会变化,一天不知要重复多少次。同时,要全神贯注地观察经常出现的断线情况;织布是个体行为,没人做伴、说话,全靠对家人的亲情、对温饱生活的向往在支撑。因此,会织布的农妇特别受人尊重。
穿上自织棉布格外开心。一机棉布织成,一项伟大的工程完工,全家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因为一家人的单衫外套有着落了。那厚实的棉布,虽然没有从供销社买来的“洋布”漂亮,但它厚实御寒,经久不烂。尤其是当地风俗,正月初一全家人都要穿上新衣服迎接新年,若是没有自家织布,就成了一种奢望。
改革开放以后,沙地农村自织棉布的传统渐渐消退,至今已成为历史,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那些纺织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