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竟然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我看了看手机日历，1月7日，没错，确实是我的生日。刚刚还有点恼怒的心，即刻充满了欢喜。20年的贷款，也不是白还的，人家至少记得你的生日。我承认，我被立即温暖到了。

　　■孙道荣

　　这天清晨，我是被一声“嘀”唤醒的。

　　是手机短信。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手机短信了。在我的手机套餐中，通信公司唯一大方地给了我一项免费服务——可以免费发送100条短信。可是，如今谁还发短信？还1毛钱一条。免费的也没人发送。

　　我还是好奇地打开了手机，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一大早给我发了条短信。号码是个9字开头的。这是一家银行的客服电话。有段时间，我每个月都会收到它发来的短信，提醒我该还款了。为了买房子，我曾在这家银行贷了50万，整整还了20年。我记得我已经还清了呀，为什么还要给我发短信？我有点愠怒地打开短信。竟然不是催我还款的，而是一条生日祝福。发错了吧？谁今天生日啊？揉揉眼睛，果真是发给我的，清晰地写着：“尊敬的孙道荣先生……”生日快乐云云。

　　今天竟然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我看了看手机日历，没错，确实是我的生日。刚刚还有点恼怒的心，即刻充满了欢喜。20年的贷款，也不是白还的，人家至少记得你的生日。我承认，我被立即温暖到了。我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尤其是在我上了一定年纪，在日常生活中又感受不到多少温暖的时候。我的心情大好，翻身起床。天气预报说今天有西伯利亚寒流来袭，可我明明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吃早饭的时候，手机又“嘀”了一声。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还是9字开头的号码，号码有点陌生。打开看，是某家人寿保险公司的。我想起来了，我的一位小同事兼职卖保险，我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在这家保险公司买了一份人寿险，如果我能活到70岁的话，每年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生活补助。每年新年的时候，这家保险公司都会给我打电话，祝福新年。我清楚它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但今天却是一条短信，祝我生日快乐。我不敢确定它是不是真心祝福我活着并快乐，但至少从文字上看，人家是来祝福我的生日的。

　　早饭刚吃完，又收到了一条短信，一看，也是祝福我的生日的。这次是一家证券公司的。我在这家证券公司开过户，炒过股票。就因为这个愚蠢的账户，我的那点血汗钱，全都打了水漂。幸亏我再也没有多余的钱投进去，否则，今天我恐怕亏得连裤衩都没了。那个账户我已经几年没动过了，它怎么忽然想起我来了？它还有脸给我发短信？我本来有点生气，但一想到人家只是祝我生日快乐，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就内心“嘿嘿”冷笑一声，算了。

　　坐在一旁吃早饭的妻子，抬头看看我，“哟，谁一大早不停地给你发短信啊？”语气有点阴阳怪气，还有点带刺。我本来想告诉她，都是祝我生日快乐的。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都是推销广告的垃圾短信。”妻子“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相信。我没说实话，是想看看，在一起生活了30多年，她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一天都是在办公室度过的。我的手机，一直“嘀嘀”地响个不停，都是祝我生日快乐的。其中，银行5家，有的是发工资的银行，有的是贷款的银行，还有的是我想贷款时它不给我贷我不需要贷款的时候又天天给我推销贷款的银行；保险公司4家，除了人寿那家，还有3家是我的车先后投保过的保险公司，没想到它们都还记得我的生日；最多的是那些1字打头的号码，全是网店，我在不同的网店购买过各种各样的东西，我是他们的客户，他们不但记录了我的联系方式，竟然不知道从哪个渠道还获悉了我的生日，我大致数了数，总数有二百多条，也就是说，我是多么忠诚的网上客户啊，而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跨进家门口的小卖部一次了，难怪它撑不下去了。

　　同办公室的几个小年轻，终于忍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嘀嘀”声，不耐烦地提醒我：“老孙啊，你的手机今天是怎么了？嘀嘀烦死人了。”我只好赔笑脸，将手机的音量调到最低。我也已经麻木了，不想再看到类似的短信，我也明白它们都是某台机器自动发送出来的，发给我的祝福与发给别人的，是一模一样的。我之所以没有关闭手机的打算，是我在想，也许下一条，就是我妻子发来的，或者我的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的儿子发来的，还有呢，我微信里有一千多个好友，他们当中，有我的同事，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发小，我的邻居，我的文友……他们中的很多人，与我相聊甚欢，每天互相点赞点评，我相信他们中总有人记得我的生日，能给我发来哪怕只言片语的生日祝福。

　　1月7日，像任何一个日子一样，倏忽就过去了。这天是我的生日，这天我总共收到了几百条祝福，它们都是发送器发送出来的，文字也差不多，温暖而冰凉。

　　在我入睡之前，我的手机又“嘀”地响了一声。夜被划出了一道雪亮的口子。我没有看，我不敢看。也许它与前面的几百条是一样的，也许它正是我期待了一整天的。

　　谁知道呢，就让它“未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