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群智

　　萧山古称永兴，建城已有两千余年，历属越楚，古迹繁多，散落其境，余爱古，故临其地而颇多寻访，然后知有赵碑存焉。赵碑者，以赵孟頫书之而名之也，此碑今在湘师实验小学，古碑历经千年尚存，亦多斑驳，故为护碑纪念而建亭，名之曰赵碑亭。

　　元大德三年，萧山县学重建大成殿，张伯淳撰辞以纪事，延请赵孟頫书之。其碑刻至元及今，不见殿堂廊庑，而孤碑存焉。碑已斑驳，然字犹存，一笔一画，清晰可见。赵碑所在之地，于元时为学堂，于今亦为学堂，冥冥中又似自有其缘。余执教学堂，曾问之诸生，可知赵碑，诸生不唯不知赵碑，亦不知赵孟頫也。余继而问诸生，可知蔡东藩否？诸生问我，蔡东藩何许人也？余继而问，可知贺知章否？诸生答，知。余续问，可知贺知章祖地在萧山否？诸生讶，诗句之“乡音无改鬓毛衰”乃土音乎？余然之，继而默之。呜呼，余亦因此而知乡土人知乡土人，亦为难事。因此之故，着意访寻古迹，多有述作，欲广其见闻也。

　　萧山碑刻所存尚多，然余何为独爱赵碑？不唯以子昂之名高，抑余于子昂有所思也。子昂为宋之宗室，于书法自成一道，名高于世，臻于至境，楷书四家，欧颜柳赵。不唯书法，于画坛亦是执牛耳之人。倡古意，抒性灵，借得丹青笔，寄意画远愁。书画双绝，行楷兼通，山水花鸟俱工，有元一代，直为冠冕。书画之外，篆圆珠文印，著称于世。松雪斋文集，文辞高古。赵孟頫诗书画印，四者兼绝。

　　余读其传也，其学书，但有古之佳者，无不学之，自言：“学书有二，一曰笔法，二曰字形。笔法弗精，虽善犹恶；字形弗妙，虽熟犹生。学书能解此，始可以语书也。”余不通书，然余爱读书之道，闻听此语，亦有所悟。读书之道，亦在精深，亦在得神，蜻蜓点水，最后不过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人之一生，能心意坚定，用力于专一，固能于一道，得有所成。

　　陶宗仪言：“公之才名，颇为书画所掩，人知其书画，而不知其文章。知其文章，而不知其经济之才”。余深然之，子昂事元，终身不能得其用。古之士人，书画俱小道，经世为大道。李太白以诗文之煌煌，名满天下，然余读其诗文，乃知太白所喜，非诗文之名，而欲效法管夷吾，能治世也。子昂事元，世祖爱之，深受宠遇，然观其一生，位高遭嫉，终难经世致用，己虽达而终难兼济天下，徒可叹息。固所谓自用者难，才不难也。凡高世之人，大略有狷介之性。难以与俗俯仰，其道难昌，固赵子昂一人之困境乎，许非也。

　　千年以来，世俗变迁，斯人远逝，大成殿湮没无存，而碑记仍在，今之人可临碑而见其字，见其字而观其人，遥想文敏公风神气韵。当世及后之爱书之人，拓印临摹，渐进学书，子昂不亦传道之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