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首席记者 何可人 摄/记者 胡晓杰
初秋的湘湖畔，细雨如烟，远山含黛。张磊坐在采访桌前，语气沉稳，眼神坚定而明亮。
从清华实验室到全国各地的烟囱，从《水俣汞公约》的谈判桌到人工智能赋能的环保前沿，这位土生土长的萧山人，用十年如一日的科研坚守，为中国大气污染防治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他是南京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更是全球汞污染治理领域的重要智囊。
“奔竞不息，勇立潮头”——这是家乡的精神，也是他一路前行的信念。
“无人区”里的开路者
张磊的科研之路，离不开一位重要的引路者——中国大气污染防治领域的开拓者和领军人物之一郝吉明院士。
本科就读于清华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系时，张磊在大四毕业论文阶段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郝吉明。“郝老师在美国留学时非常刻苦，克服了各方面的困难，把国外先进的环保技术带回国内。”张磊回忆，“从二氧化硫到氮氧化物，从颗粒物到臭氧，他几乎参与了我国大气污染防治的每一个重要阶段。”
这种坚韧与担当，深深烙印在张磊的心中。博士阶段，他加入郝吉明团队，成为当时团队中首位从事汞污染实验研究的学生。
“郝老师给了我两个方向：一个是在实验室做催化剂材料研究，条件舒适，基础成熟；另一个是去污染源做汞排放测试，没人做过，条件艰苦。”张磊笑了笑，“我当时年轻气盛，就选了那个难的。”
这个选择，让他踏上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大气汞污染来源表征与解析相关的研究之路。从公约谈判到履约成效评估，他全程参与，用扎实的实验数据为中国的立场和策略提供了科学支撑。
“科研不是选择最轻松的路，而是选择最值得的路。”张磊说。
烟囱上的科研人生
选择了“难”的道路，就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挑战。张磊的博士生涯，有很大一段时间是在全国各地的烟囱上度过的。
为了准确测算国内的汞排放量，他和团队奔波于燃煤电厂、水泥厂、有色金属冶炼厂、钢铁厂等，进行现场检测。
“我们的设备加起来有几百公斤重，要拆成一个个部件搬运。重的部件几十公斤，轻的也有几公斤。很多检测口在二三十米高的地方，没有电梯，只能爬梯子上去，有些地方真的挺惊险。”他回忆。一次在山东，六位同学一同前往检测，结果四位因严寒和劳累病倒。“当时年轻，什么都不怕。作为带队的人，我肯定要冲在最前面。”
现场检测只是挑战的一部分。为了深入研究燃煤汞的形态转化和去除原理，他还在实验室里从无到有搭建了一个沉降炉——这个原本属于热能专业的设备，他专门跑到清华大学能源与动力工程系学习后独立完成。
此外，他走遍全国15个省份采集煤炭样品，分析其中汞及其他元素的含量，最终建立了中国人为源大气汞排放清单。这份清单为《水俣汞公约》国家履约行动计划制定提供了重要依据。
“那段经历虽然艰苦，但锻炼了我的意志品质。”张磊说，“郝老师常说，科研要自强不息，遇到难题要咬紧牙关克服。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
赤子之心 情系蓝天
2017年，张磊来到南京大学任教，开始组建自己的科研团队。他的研究方向也从单纯的汞污染防治，扩展到有害大气污染物的协同防控。
“过去我们注重‘硬实力’，也就是具体的大气污染控制技术。现在进入了大气环境治理的‘深水区’，更需要‘软实力’——如何高效低成本地运用技术对区域大气污染进行‘精准调控’，实现空气质量改善。”张磊表示。
在他看来，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解决PM2.5和臭氧的复合污染问题。这需要精准溯源，找出污染的真正来源，然后制定针对性的策略。
为了提高溯源精度，他的团队正在积极探索人工智能技术在环保领域的应用。去年，他开设了《环境机器学习概论》课，这是南京大学第一门环境学科与人工智能学科深度交叉的专业理论课。
“我们希望培养既懂环境科学，又掌握AI技术的复合型人才。”张磊说，“这是未来生态环境治理的发展方向。”
作为萧山籍科学家，张磊始终心系家乡。他对萧山正在推进的“腾笼换鸟”“湘湖EOD项目”等绿色转型举措表示赞赏。
“萧山一直走在环保领域的前列。从末端治理到源头控制，从产业调整到城市规划，萧山正在探索‘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有效路径。”张磊说。
对于有志于环境科学的青年学子，张磊建议：“不要被‘生化环材四大天坑’的说法误导。环境学科的内涵已经极大地拓展，涵盖了低碳、健康、可持续发展等多个领域。”
他鼓励学生们不要局限于专业课程的知识，更要提升专业素养，持续学习新知，实现跨学科融通。
“当前我们正处于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初级阶段，人工智能、大数据、新能源等领域与环保的结合越来越紧密。”张磊说，“这为环境学科的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从湘湖畔走出的张磊，用自己的科研人生诠释了“奔竞不息，勇立潮头”的萧山精神。他的故事，是中国大气污染防治事业的一个缩影，也是无数环保科研工作者默默奉献的真实写照。
正如他所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带着团队回到家乡，为萧山的‘蓝天保卫战’贡献力量。”这是一位科学家的赤子之心，也是他对这片土地最深情的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