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庆林

　　作为资深戏曲家，作为生活成长于南京、苏州等地的地道江南人，同时作为《红楼梦》的铁杆爱好者，黄欣先生真情写出《再进大观园：红楼梦博物纪》这本书，很令人叹服。该书以“博物学”视角，给《红楼梦》的物质文化做了注脚，也对当下传承非遗的大师工匠们致以真诚赞颂，同时，挥洒出一幅物质文化的非遗地图。

　　黄欣先生在书中《逐梦红楼》一文里，详述了他著述该书的缘由与千丝万缕的“红楼情结”。因父母长期身居苏州等地，因打小就喜欢溯源昆曲，更因种种“红楼江南情愫”，他与生俱来与《红楼梦》结下不解之缘。他说：“书中一个器物、一套服装，甚至一盘佳肴的背后，往往就隐藏了非遗传统工（技）艺的精粹。”他说将书名定为《再进大观园：红楼梦博物纪》，便寓意着读者可以换个角度读红楼，走进一个精彩纷呈的非遗国粹大观园。

　　细品该书，从贾母颇为喜爱的“慧纹”苏绣璎珞，并被贾府珍藏，结合曹雪芹家族“江宁织造”的显赫背景，黄欣总结出：“越发觉得曹雪芹真实写的是一部个人成长史。”他自认为与曹雪芹的江南情愫息息相通，他颇具深意地写道：“和林妹妹同频共振的是，我的关注点也常聚焦在书里人们的衣食住行等情节上。在生活中看到、用到、吃到、穿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就很自然地联想到《红楼梦》文本中的场景描述。”

　　于是，黄欣先生通过衣、食、茶、香、扇、戏、琴、棋、书、画等12大主题，深入探讨，提取出《红楼梦》中大量物质或非遗文化精要，生动描绘出一幅《红楼梦》日常生活情景的悠长画卷。

　　通过“栊翠庵中，饮茶一盏氲清心”“潇湘馆边，碣石幽兰听丝桐”“蘅芜冷香，烟云萦绕睡茶蘼”等章节，透析出“茶格即人格”，考证出六安茶等品种的产地和焙制工艺，烘托出妙玉内心矛盾的人物性格。讨论了宝钗的冷香丸，与其说是制药，不如说是合香过程的精妙发现。熏香、熏笼等方面，他利用古代绘画或文物图片加以佐证，使得实物与文本互证，彰显黄欣先生的严谨态度和探求精神。抛开黛玉的前世为绛珠仙草不说，细述她喜欢吃五香大头菜，娓娓道出那纯属江南小菜，尤以扬州最为闻名，也自然而然道出文本中大多“红楼人”的江南情结。

　　该书颇似一处“纸上博物馆”，带我们细观黛玉的书架，凝望迎春的棋盘、惜春的绘画以及探春的书法，甚至打开王熙凤的衣柜和贾母那扇用四色软烟罗裱糊的窗子……黛玉丧母后，随贾雨村乘船沿大运河北上，至山东临清码头下船，改陆路去往京城。包括对宝琴随商船南下、薛蟠贩货往返于津浦水道等描述，皆有力证实了明清时期运河经济滋养出的运河文化极具魅力。同时，分析文本中南京与北京之间的风土关系，互为倒影，交织于“红楼”故事里……无疑，大多“红楼人”中，故乡在南国，身体在北方，他们有着秦淮旧梦，并挖掘出曹雪芹家族根系“金陵旧事”的影影绰绰。“南京人爱吃鸭子”中，以“酒酿清蒸鸭子”这道菜、史湘云夹起来的那个“鸭头”、东府珍大嫂子尤氏和薛姨妈善作糟卤的鹅掌鸭信等为例，真实反映出南京人爱吃“鸭四件”的饮食风俗。不难理解，正如作家阿城所言“胃是有记忆的”，黄欣先生解读下的“红楼故事”里，味蕾决定了金陵人的乡愁。

　　该书中的“南京”，实则为广义上的“江南”。除了贾母喜爱的苏绣璎珞外，书中进入探春等人的闺房，观其床帏纱帐，都能看到极薄的纱质上那种美轮美奂的双面绣花纹。江南刺绣与运河滋养下的人文，皆透着一股江南故土的美妙场景与深情眷恋。

　　作为戏曲家，黄欣先生将诸多戏曲同行演出的图片放进书中，与《红楼梦》里的戏曲结合细究，尤显得独辟蹊径。他详细介绍了“十番”演奏方式，分析《红楼梦》中的“十番上女孩子”，应是贾府的“私立女子乐队”。在戏曲器物方面，探讨出贾宝玉头上的紫金冠，应是孙悟空头饰的出处。说起黛玉命运颇似嫦娥一节，借《冥升》一戏，道出她与宝玉未能结合从而未嫁而亡的缘由所在。黄欣先生在书中一再强调，《红楼梦》中的“物”，既是具体可触的实体，也是承载非遗文化的符号。沉香与速香的品咂，各种香料的铺陈，“扇影微凉”的扇子文化陈述，更是映照出古代士大夫的生活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