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兴
我老家的村庄三面环水,水域面积有千把亩。新中国成立前,这河塘里就养鱼,不过那时候是当地的一个大地主霸占公共河塘养的鱼。新中国成立后,这河塘回归村集体所有,后来就办起了集体渔场。
新任的渔场场长毛春伯工作热情高,责任心强。他带领渔工们夜以继日地工作,造船只,搭渔棚,放鱼苗,拦河箔,置渔具,不到半年时间,一个像模像样的渔场就建立起来了。
渔工们住的渔棚是从河里搭起来的棚所,它的柱子和梁都是毛竹,棚所的顶盖上稻草,倒也冬暖夏凉。渔工们下河作业、捕鱼主要靠一条大渔船,十来条小渔船。
渔工们给鱼苗喂食的食料,主要是大豆磨成粉后做成的浆水,鱼来吃食的时候,只听得水面上一片“吧嗒吧嗒”的声音……
农历十二月初,囤年鱼的时节到来了。每天晚上,渔工们就早早地睡在棚所里,凌晨两点,渔工们就冒着严寒,下船囤鱼,把鱼赶进浜里去。只见渔工们一律头戴毡帽,身穿棉袄,腰间系一根布带,脚上穿一双用头发制作的靴,看上去颇为整齐,有时候老渔工阿根小公还要唱两句绍兴大板壮壮威。
有一天,照样是凌晨两点,照样是西风冰霜。阿金伯拿着一根四五米长的竹竿在河面上“啪啪”地敲,接着,他的竹竿在河底猛力一撑,小船如箭一样冲了出去,由于反作用力缘故,给他划艄的我一下被甩进了河里,幸亏我穿得像一包棉花,整个身子浮在河面上挣扎,几个老渔工奋力赶来,把我救起。
回到棚所里,渔工们七手八脚地把我塞进了被窝,阿金伯连连表示歉意,他说他是为了助我点力,想不到帮了倒忙,他一边说着一边煮起了姜汤。这时,毛春伯已把发旺的炭盆移到我身边,还硬给我灌了两口白酒。接着又一大碗姜汤下肚,我身子迅速地暖和了转来。
渔工们经过二十多天的时间,把散养在几百亩河塘里的鱼基本赶进了小浜。
农历十二月廿四凌晨一点,渔场最壮观的一幕上演了。在村北的五孔石桥边,一张八仙桌上端放着猪头鹅肉,粽子年糕,荤盘素碗,茶盅酒盏。场长毛春伯统管这桩大事,村中最有名望的水旺太公来祭河神,等到撒福时,纸元宝把四周烧得通亮,大炮仗“嘭嘭”冲天响。
祭祀完毕,撒网开始,只见大渔船把网足足撒了几百米方圆,接着,村里选来的最有力气的青壮年几十人,分成两队,各拉大网钢绳,“哼呵,吭呵”声响成一片。近一个时辰,大网拉拢成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网兜,只见白鲢花包,鲤鱼白条,草鱼螺青,上万斤鱼乱作一团。这时,鱼们的跳跃声,溅水声,河中老渔工的吆喝声,岸上几百个观看者的欢呼声,如同奏起了一场交响乐!
这样的大网拉了好几天,捕了好几万斤鱼,渔场把一大部分鱼上缴国家,还有一部分分给村民家里过年。分鱼,也算是村里的一桩喜事。大户的能分十五六斤,小户能分七八十来斤,单身的也能分上一条三四斤的鱼。
通常农历十二月廿四上午分鱼,一些找上邻村姑娘的毛脚女婿就要挑上两条最体面的鱼送给毛脚丈人家做年鱼。村民们也趁着分来的鱼新鲜,大多数在廿五、廿六里请年菩萨,整个村子也着着实实要热闹好几天。
老家的渔场足足延续了二十多年,每年年底,村民们可以经历一场既庄严又欢乐的捕年鱼的盛会,可以欢天喜地地接受渔场分送的活蹦乱跳的年鱼。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村里的河道已成为一条景观河道,两岸是整齐的石砌,岸边是洁白的栏杆,游步道贯通河道两岸,城里人还来这里徒步锻炼呢。
这年鱼也只成了人们心中的一道集体记忆的年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