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77岁的老张要学开车，这事首先在家里炸开了锅。

　　这么大把岁数了，学什么开车。老伴第一个反对。老张这辈子，除了上班，没什么兴趣爱好。退休之后，忽然没事情做了，老张跟老伙计一起钓钓鱼，打打牌，还学过打门球，练太极。这些，老伴都不反对，无条件支持。但老张心血来潮想学开车，老伴却说什么也不答应。老伴反对的理由就一条，岁数太大了。老张辩解说，现在国家政策允许70岁以上的人学开车，就说明年龄不是问题嘛。

　　儿女们也不支持。不支持的理由也是一条，岁数太大了。岁数大了，反应就慢了；反应慢了，复杂的路况就应付不了，太不安全。老张辩解说，如果我的大脑不够用，反应迟钝，考试就过不了关，驾照就拿不到，而如果拿不到驾照，我就不能开车，何谈不安全？

　　这事传到了左邻右舍、老同事、老伙计们的耳朵里，也几乎一致反对的声音。理由仍然是，年龄太大了。不过，他们的话说得更直白一点，就算你顺利拿到了驾照，你想一想，算一算，你还能开几天车？

　　这话戳到了老张的痛点。他听出了老伙计的话外音，你还能开几天车，也就是你还能活几天？拿到驾照，一切顺利的话，差不多小半年就过去了，那时候自己就78岁了。一个快80岁的人，真的很难说，身体什么时候就垮了，卧床不起了，甚而一命呜呼了。这时候，再去花几千元，以及无比珍贵的小半年时间，去学开车，到底值不值得？老张知道，无论是老伴，还是儿女们，他们的言外之意，其实也都是因为这一点啊。

　　老张想学车，还真不是心血来潮。其实，老张早就想学开车了，这个念头，可以追溯到年轻时，在农村开手扶拖拉机。那个年代，汽车还很少，看到路上跑得比拖拉机快得多的汽车，老张的心里，就生出了将来也一定学会开车的梦想。后来老张招工进了城，当了工人，这个梦想就埋在了心底。

　　老张刚退休的那几年，社会上的私家车忽然多了起来。但老张哪有闲钱买车呢，儿子要买房，女儿也要买房，老张和老伴一辈子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都支援他们买房去了。而买不起车，考驾照又有什么用？

　　十多年前，大女儿率先买了车，这可是他们家的第一辆车。老张开心地坐在女儿的新车里，女儿煞有介事地跟他说，老爸，你不是一直想学开车吗？现在我们有车了，你不如也去考个驾照？女儿的话，让老张埋在心底的念想又活过来了，回来之后，他还真一个人跑到了驾校，不过，人家看了一眼他的身份证，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年龄过了，不能考驾照了。

　　年轻的时候，没钱去考驾照，没钱买车，现在有点闲钱了，也有大把的时间了，却过了年龄，不能学开车了。那一刻，老张觉得不是一盆冷水，而是一盆烧沸的开水，直接将他这辈子的念想给彻底烫死了。

　　直到他在新闻上看到，国家放开了考驾照的年龄限制。老张怕是看到了假新闻，第二天就跑去离家最近的一个驾校，一问，果然是这样。老张回到家，就跟老伴说了想学开车这事，又和儿女们商量，没想到，一个也不支持。

　　不不，也有支持他的。老张的外孙，在得知外公想学开车的念头后，直接给他打电话，表示鼓励、支持和钦佩。外孙还说，考驾照的钱嘛，我来出。而且，你拿到驾照后，我陪你练车，做你师傅。

　　不过，在得到外孙的强力支持后，老张的心里，反而打起了鼓，自己终究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这时候再考驾照，是不是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太癫狂了。

　　外孙却大不以为然。跟老张说，外公，如果这样想的话，谁不会死呢，谁又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既然早晚都是一死，是不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了？我倒是觉得，你只要能拿到驾照，只要能自己扶着方向盘，开一天车，就是值得的。外孙还跟他说了一个人，外孙高中时的数学老师，退休之后，开始学英语。开始，所有人都嘲笑他，你又不出国定居，甚至都没出国旅游过，学英语有什么用？现在，五六年过去了，他那个数学老师，已经自己一个人去过七八个国家，都是自由行。最后，外孙对老张说，外公，为了自己的梦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迟。

　　上个月，在老张生日那天，全家人终于一致同意了老张的想法，满足了他的心愿。在一家人的陪同下，老张去驾校报了名，体检通过了，测试也通过了，他成了一名学员，年龄最大的学员。驾校第一次招了这么大岁数的一个学员，很慎重，让最好的教练来一对一教他。老张即将迎来他的第一场考试：科目一。白发苍苍的老张，再一次做了学生，只为了他一辈子的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