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春天是滑着春风来的。

　　冬天早为春备好了滑道。冬天有多寒冷，寒风有多刺骨，它为春天打造的滑道，就有多滑溜，多顺畅。滑道长一点，远一点，起起伏伏，有什么关系？正月一过，朔风摇身一变，就成了春天的滑轮，春踩着春风，想滑多快，就滑多快；想滑多远，就滑多远。哪个角落它都要滑过去，瞄上一眼，仅此一眼，草就绿了，花就开了，树就发芽了，娃脸上的冻疮就消失了，气色红润了。

　　春应该是自南而北滑来的，冬天在南方打造的滑道，有点薄，有点脆，有点短，有点潦草，春刚滑过去，滑道就在它的身后倏忽消失了。它必须滑得更快一点，免得半途之上，冰道就全融化了。再说，春可是个滑冰的好手，它要赶去北方最好的滑道，显一显身手呢。它滑过了一条江，它滑过了一条河，它滑越了千百个山头，不出三月，它就能滑到最北的北方。有时候，它也会半途之上，调皮地来几个大回环，显耀一下它的滑技，它滑得有多缭乱，这个春天就有多让人眼花。

　　我想像滑手机屏一样，滑一滑春天。

　　如果春天真的可以像手机屏一样滑一滑，我的感受应该是这样的——

　　它可以上下滑动。春天的页面实在是太多了，春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又这么短暂，我们怎么可能将春色阅尽？你滑到的一页，梅花才打个苞，下一页，南方的油菜花就已经盛开了，滑得慢的话，北方的小麦，就要抽穗了。我必得一页页快速地滑过，才能多看一眼这个春天的姿色。就像去年春天，我只去杭州的超山，看了一眼梅花，还没来得及转身，就错过了婺源的油菜花。这个春天，我想滑到杭州太子湾公园的郁金香，也想滑到壶口瀑布是怎么从冰冻之中重新“活”过来的，还想滑到遥远的黑龙江，看看它解冻的壮观场面。如果春天可以像手机屏一样滑一滑，我必不会像往年那样，错过那么多春天的讯息。

　　我快速地下滑，如你见过的街头最灵巧的那只手，飞速地划动，将各地的春景，滑到我的面前。一定有太多的页面，吸引住我，令我忍不住停下来，细细地观赏。原谅我只能给你三五秒钟，就像我刷手机时，也不敢多停留一样，下一页总是更加让人神往。

　　就算滑得再快，你也免不了错过后面更多的风景。每个春天，我都错过太多花的盛开，也错过太多拔节的春笋，是的，每个春天我都会留下很多遗憾。就算春天自己，它滑过的地方，忽然鲜花盛开，它也来不及多看一眼，因而也错漏了很多吧。

　　我一定会选择几个页面，驻足下来，认真地看几眼，将它像光盘一样，刻进心里。如果我爱上了春天的某个页面，我就会用两个手指将它轻轻捏住，像我滑手机屏时一样，划开，放大，瞅一瞅春天的细节。这会让我大吃一惊，我看到了春天的一朵花苞，是怎样缓慢绽放的；我看到了一棵嫩芽，是如何从冻土里努力探出小脑袋的；我还看到了一只小虫卵，是怎么羽化成一只春天的飞虫的……这些春天的细节，唯有放大了，唯有贴近了，唯有用我们的指肚，将它温柔地捏到眼前，才能看得稍稍清晰一点。

　　我也一定可以左右滑动，去看下一个界面。春天不会只有一个主题，也不会只有一个界面，最美的未必做了封面，越往后的界面，反而可能掩藏着更多的秘密。心细如雨丝的春天，一定会将春天分割开来，设定了一个个主题，做成了一个个App，或者打了包，藏在某个春字头的文件夹里。我对哪一个感兴趣，我就点开哪一个，春天从不会让我失望，它设计的每一个App，都值得你流连。

　　就像有时候我滑得匆忙，触动了某个键盘，手机会锁屏一样，春天也会调皮地锁屏，让你忽然就看不见摸不着了。春天也像我们的手机一样，设置了密码吗？

　　春嫣然一笑。也许你的笑脸，就是春天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