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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汪少一

大管在杭州捡瓷片

南宋龙泉净水瓶和香炉足瓷片,早年杭州望江门工地所出。

  大管是河南新蔡人,在杭州工地捡瓷片二十多年,哪个工地动土了,他就出现在哪儿了,一个工地的土方工程结束了,他又开始等着下一个工地。几个工地同时动土,他也会踩准节奏,今天跑这个,明天跑那个。

  他用一种独特的方式,用脚步丈量着这座城市的变化。

  我跟大管打交道是从一次买瓷片欠账开始的。大管中等身材,脸早晚拉得长。起先在杭州瓷片早市上听说,大管的瓷片价格扳得牢,要价高,我心里有所戒备,尽量不碰他的东西。

  有个早市,我看瓷片买得够多了,准备回家。从大管的摊位前走过时,看到一个鹅颈瓶的瓶口,线条好美,但窑口不明。心想就算不买,问问他,弄清窑口,上手摸摸也是好的。

  我忍不住蹲了下来,手拿着瓶口,尽可能不离开地面,来回看了两三分钟,觉得它不是龙泉的,不是南宋官窑的,也不像越窑的。大管问,拿不准窑口吧?我说,是的呢。他说,越窑低岭头类型的,仿汝窑,向宫廷进贡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低岭头窑口。心想,把它拿下来,以物为据,补一补这个窑口的知识也好,就向大管问了个诚心价。大管说,八百五十元让给我。那时候还没时兴用微信和支付宝,我通常每个周六带一千五百元钱,用完为止。我翻了翻口袋,只付得出三百六七十元。

  大管说,你就付三百五吧,剩下的五百下次给我。我说,初次打交道,这不合适吧?大管说,啥合适不合适,我说合适就合适。我说,那就依你的。

  下一个早市,我一到市场就先找大管,可是等我买完瓷片,也没见到他人影。接下来的两个早市,也是这个样子。等到第四个早市,终于看到他,把五百元还了他。我问,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他说,回老家割稻子去了,家里催得急。我说,不怕赖你的账?

  他说,啥赖账不赖账,捡的麦子磨的面,只是下点笨力气,三百五是它,八百五也是它,卖多卖少都不亏。

  有了这次交道,我跟大管慢慢成了朋友。有一次,在一个小伙子的摊位上,看到一块琮式瓶的底足,我开价三百买,小伙子要五百。我准备再加口价,出到四百元。话还没出口,正从这走过的大管先冲着小伙子说话了,差不多了,你降一口,他加一口,四百卖给他吧。小伙子也没多说,默默地收了钱。

  我把瓷片收好后,追上大管。我说,这个小伙子是谁啊?大管说,不是小伙子了,早已成家立业,是他妻侄儿黎敏。大管又说,你看他长得跟头牛一样,干活也肯吃苦,捡瓷片早晚冲在前面。后来,早市上我常常能从黎敏的摊位上买到三五块中意的瓷片。

  有次,我遇到了块疑难瓷片,琢磨了一周仍然吃不准,决定向黎敏求教。那是我在早市上买到的一块秘色瓷枕头片,摊主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袋包着,处于保湿状态。我回到家把它晾干后,再细看时觉得有点疑问。再回想一些细节,比如,当天,我到早市稍稍有点晚,这么好的东西,应该被那些早起的鸟儿吃掉了;再说,我拿到的价格是九百元,感觉也偏低了点。当然,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眼力还不够,尚不足以解决这个疑难问题。

  当我拿到这块瓷片找到黎敏时,黎敏说,这块瓷片是不是从小管那里买的?我问,小管是谁啊?黎敏说,小管是大管的弟弟。我说,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小管。黎敏说,这块瓷片他早先从小管手里看到过,可能是小管从别人手里买错了。黎敏又问,要不要把这块瓷片还给小管,把钱退回来。

  我说黎敏,你委婉地让我知道了这块瓷片是新的,又这么顾及我的脸面,我打心底里谢谢你。瓷片不用退,也不用让小管知道这件事,都在这个行当里混,老规矩还是要守的。

  2018年春节前,黎敏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小管托他问我的,小管准备回老家,以后不来了,还有六袋瓷片,想以较低的价格让给我算了。我问黎敏,你说怎么办合适呢?他说,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告诉黎敏,不想跟小管有多的交往。黎敏说,明白。

  两三年后,我又问起过黎敏,小管的六袋瓷片最后怎么处理的?黎敏说,小管也倔,坐客车都带回河南老家了。

  那一刻,不知怎的,我对黎敏生出一分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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