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升
“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踏着南风过处的麦浪滚滚,掀起黄梅枝头的潺潺雨帘,夏至迈着轻快的步伐如期而至。作为一年中最重要的“四时八节”之一,它的降临意味着盛大而热烈的夏日序幕即将缓缓展开。
老家有谚曰“冬至麻团夏至面”,夏至合该吃面。痛痛快快地吃上一碗活汤活水、滋味绵长的面条,酣畅淋漓地出一身汗,是这个节气独特的仪式感。民间有“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的说法,夏至日白昼最长,面条细长的形态恰好与之相呼应。夏至前后,小麦新收,新麦磨粉,洁白、细腻、喷香,做成的面条也格外爽滑劲道,此时正宜吃面尝新。从物候的角度来讲,夏至阳气盛极,阴气始生,而小麦味甘、性凉,有养心除热之效;夏至吃面,颇能补虚增气,强身健体。
这一天,外婆会在晚饭时烧上一大锅夏至面,以此应节。长夏悠悠,此时外婆一手打理的小菜园日渐繁茂,诸多菜蔬纷纷结实挂果。因而,外婆煮面多半是“就地取材”——院中瓜架上悬吊着的蒲瓜,屋后菜畦内着色不久的番茄,墙根旁一溜儿瓜蔓下窝着的嫩南瓜,再加上今年新晒的笋干菜。外婆的夏至面用料平平无奇,滋味却格外醇香鲜美,大概是胜在食材新鲜,充分保留了自然本味。
外婆有条不紊地备菜,在她手下,一支音节清脆、韵律和谐的厨房交响曲正在奏响。“唰唰唰”是蒲瓜被削去外皮,露出白玉似的瓤肉;“咚咚咚”是番茄和南瓜被切成匀净的块儿,刀尖起落间先后流淌出一枚枚橙红的月牙儿和嫩黄的日轮;“刺啦刺啦”是蔬菜们在滚热的油锅中翻飞起舞。“哗——”待到脆生生的蒲瓜泛起半透明的玉样光泽,番茄溢出丰盈的汁液,外婆麻利地往锅里舀入一大勺热水,紧接着迅速向灶膛里添上些柴火,少顷,一锅清爽鲜香的汤底便“咕嘟嘟”地翻腾着,在灶台上氤氲起一团浓厚的白雾。
外婆抓起面条,抖一抖上头沾着的干粉,把它们撒开下入锅中。这是老家特产的一种碱水面,土话也叫“潮面”,面条微粗,色泽淡黄,煮熟后韧性十足,弹牙有嚼劲。趁着煮熟面条的工夫,外婆在院子里支起小桌,我和弟弟则帮忙往外搬小竹椅。落日西沉,天色却在云霞的点染下依旧明亮,晚风清凉,拂散了暑热的余温。傍晚时分,一家人团坐小院,惬意地吃面、闲聊,这便是我对夏至的记忆中最悠闲温馨的一幕了。
又一年夏至将至,外婆早早托人捎来了自己种的蔬菜,嘱咐我们在夏至当天要记得吃面。也唯有这一碗清爽素净却滋味悠长的夏至面,方能复苏盛夏季节里恹恹的胃口,抚平心灵深处的怀旧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