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宇
游走在萧山的角角落落,似曾相识的不只是街道两侧的梧桐树、砖红色的新华书店、江寺公园里玩空竹的老爷爷,语言也是一道风景。乡音这根无形的绳子轻轻拽住行人的衣袖,乞求他们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得将要融进弄堂里的交头接耳声中,融进早餐店的吸溜声与馄饨香里。
今年“citywalk”热得很。在社交媒体上经常能看到穿着时尚的年轻人手里抓着一杯咖啡,在新潮的建筑或橱窗前拍几张照,再带上一些标签,便是一场“citywalk”了。透过屏幕溢出一股柜台里的香水味儿。
汉语里的“citywalk”有很多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晃悠”,这个词形象得很,说得像是一个始终找不到自己位置的人,每天在公园长椅上醒来,进肯德基麦当劳要杯热水,便又晃着膀子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另一种说法是“溜达”,这个词叫人想起《阳光灿烂的日子》,仿佛刚在什刹海公园滑完冰,还没来得及脱冰鞋,就哧溜一下流窜进大街小巷,像泥鳅一样没了踪影。
类似含义的词大概还有许多,我所钟爱的是“漫游”。“漫游”,读起来音节柔缓,像是往水里点了一滴墨,墨汁晕染成烟气,没有规则,没有束缚。又像是水中的蜉蝣,无形无色,轻轻飘浮在光影之中。抑或是几千年前的侠客,以山川为乐,与天地同体,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总之,“漫游”更有文气,也更有一些戏谑式的自得。
经常漫游的人大多是些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人。漫无目的,于是干脆不预设,不奔赴,也不导航——既是侠客,理应腾云驾雾,御剑飞行,自然用不上GPS。说到导航这东西,刚上大学那会儿几乎不离手,连从宿舍走到院楼都得开个导航才安心。小时候妈接妈送惯了,去了陌生的城市,总需要依赖导航来获得一些安全感。直到后来听说学院里有个老师叫“阿潘”,传奇得很,一不装电话,二不用手机,和人约见面全靠写纸条,导航之类的东西更是派不上用场,南京城在他脑子里就像掌纹一样清晰可见。起初我诧异得很,后来渐渐明白,走得多了,自然就熟了。如何才叫“走得多”呢?每天三点一线循环往复不叫走得多,敢于拐进花园里分岔的小径,如此才能走得多。前者是公路人生,油门踩到底,一路疾驰,遥遥领先;后者是小路人生,慢慢悠悠,但未必一无所得——阿潘就是例证。
从此,不下雨或下雨的日子里,我总乐得当一回“街溜子”。过年回家,漫游的习惯也被我带了回来。
漫游的乐趣在于不期而遇。顺着风景走,顺着偶然性走,开辟“支线任务”。像南京这样的城市十步一景,古迹颇多,漫游式的“慢速人生”经常能得到犒赏,闲逛到一处好地方赏乐一番。萧山的风景虽不可与之相提并论,但在不同城市漫游,意绪有所不同,在南京我算是个旅人,萧山却是我不可变更的起点与终点,在这里游荡亦别有乐趣。
游走在萧山的角角落落,似曾相识的不只是街道两侧的梧桐树、砖红色的新华书店、江寺公园里玩空竹的老爷爷,语言也是一道风景。乡音这根无形的绳子轻轻拽住行人的衣袖,乞求他们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得将要融进弄堂里的交头接耳声中,融进早餐店的吸溜声与馄饨香里。闻见乡音,双脚重又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肌理,才算是回了家。
这便是漫游的意义。物在流转,人在流转,但行走却把记忆与记忆,把人与人重新勾连在一起,让无功无过的生活多出一些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