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仔
它只是绿着,养护着我的眼睛。在我的电脑旁,在我每日枯燥的工作台位上,唯它,绿得如此好看,绿得如此生机勃勃。它是朋友送来的,它也是春天派来的。
我感觉我的眼睛快瞎了。
每天到了办公室,往电脑面前一坐,我的眼睛,就几乎离不开电脑屏幕了。我的大部分工作,需要在电脑上完成,我从来没有像盯着电脑屏幕一样,直勾勾看过任何人,即使她再迷人。电脑并不迷人,但我的衣食取决于它,我不得不盯着它看,像丢了魂一样。
如果我的视线,可以从电脑上移开,它一定是挪到了手机屏幕上。坐在我对面的女同事,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我的目光每天停留在你身上的时间,绝对不超过20秒。你也一样,你甚至从来都没拿正眼瞅过我吧。我们的眼睛是一路货,要么盯着电脑屏幕,要么就是盯着手机屏幕。
现在,我看很多东西,都已经模糊。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一天会瞎眼的。
朋友送给了我一碗绿植。
我用了“碗”这个量词。它不应该是盆吗?还真不是盆,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碗,碗里是一个比拳头略大的土球,土球滋养着一棵小小的发财树。
这棵小发财树,不是为我送财来的。它是一团绿,是好朋友送来拯救我的眼睛的。
自从我的案头有了它,我的眼睛,就有了第三个去处。
只要我的眼睛,能够离开电脑,也能够决绝地离开手机,我就往右一移,去看它。它啥也没有,就是一团绿叶。也不多,我数了数,正好22根小枝,每根小枝上,长着5片叶子。这110片叶子,我每一片都看过,如果我的目光是长着手的话,我一定温柔地将它们每一片,都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它是绿的。它似乎只会绿。但绿得不同。最大的几片叶子,也是最老的叶子,它们的颜色是墨绿的,我猜想它们是这棵发财树最早的几片叶子,在来到我的办公室之前,就见过外面的大市面,不像顶上那几片小叶子,浅绿浅绿的,像个愣头青。我们单位,也有老油条和愣头青之分,在单位这棵大树上,各绿各的。但发财树上的绿,是分了层次的绿,各自伸展,各有各的空间,疏疏朗朗,我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就有了纵深感,我能够穿过离我最近的叶子,看到藏在它身后的更小的叶子。
我喜欢看它们。它们不拿蓝光,来毒害我的眼睛。它们只绿着,是那种绿油油的绿,也是绿茸茸的绿,如果你给它喷一点水,它还是绿莹莹的绿。它似乎知道,我是爱绿色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燥热又无聊的午后,我多么需要一点绿意,将我眼睛里的,以及心里的倦意,都清扫出去。
眼睛感到疲倦的时候,我就看一看它,它是最好的医生,不打针不吃药,就能消除我满眼的疲惫。在没有它之前,我喜欢走到窗前,去眺望天空。灰蒙蒙的天空,散发着被雾霾笼罩的浅灰色,城市的天空,还不如我的电脑屏保蔚蓝呢,有什么看头。我当然也可以俯身去看楼下的树,它们倒也是绿的,可惜离我太远,又一棵棵都被烈日烤得病恹恹的样子,绿得一点不年轻,没有朝气。哪里如我案头的这团绿,它只为我而绿,它绿得如此透彻,它单纯得只剩下粉嫩嫩的绿。
我能盯着它,无所事事地看上十分钟。你盯着看任何一个人,超过20秒,给人的感觉都一定是你在想入非非了。我的这棵发财树,才不会这么猥琐地去想象我。我看它的时候,它们也必看着我。我有多放松,它们就有多放松。我有多无辜,它们就有多无辜。我有多纯粹,它们就有多纯粹。我只在如此专注地看一碗绿的时候,心如止水,脸不会红。它也不会脸红,就像它不会开花,不会结果。
我并不期冀它开花结果,就像我从不奢望,它能像它的名字一样,真的给我带来财运。它只是绿着,养护着我的眼睛。在我的电脑旁,在我每日枯燥的工作台位上,唯它,绿得如此好看,绿得如此生机勃勃。
它是朋友送来的,它也是春天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