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昊锐
“我不吃!”我倔强地一挥手,留下妈妈愣在原地,眼眸中满是错愕与无奈。地上,几颗核桃仁掉落,像是无声的抗议,诉说着我的任性与无知。我摔门离去,走出小区,天空也似乎感应到我的情绪,渐渐笼上了一层阴霾。
期终考试迫在眉睫,妈妈为了让我补补脑,特地剥了一碗核桃仁。可我,却对那苦涩之味十分拒绝。起初,我还勉强嚼上几口,但越嚼越觉得难以下咽。终于,我跑到小区转角,毫不犹豫地将核桃悉数吐出,全然不顾妈妈那失落的眼神。
“吃了对脑子好。”妈妈总这样说,可每当我看见她端着瓷碗过来,总厌恶地别过脸——那些淡褐色的果实裹着苦涩的薄衣,在齿间留下挥之不去的涩,对妈妈的核桃补脑一说更是嗤之以鼻。
那夜,我依旧在灯下埋头苦读。突然,小腹一阵酸胀,尿意如潮水般涌来。可外面漆黑如墨,我着实不愿踏出房门半步。犹豫再三,我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门缝,窥视着外面的动静。咦?一楼的灯怎还亮着?我悄悄地走下楼一看,只见妈妈独自坐在客厅,手里紧握着那把小小的核桃钳,月光如银,洒在她的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只听咔嚓一声,核桃应声而裂。妈妈小心翼翼地拾起核桃仁,一颗一颗地放进碗里,那动作,如此专注,如此温柔。那一刻,我愣住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核桃钳突然打滑,碎壳迸溅的瞬间,我看见她慌忙把餐巾纸往手指一抹,白白的纸巾渗出了红色。我这才发现,妈妈的手,已经苍老,布满了斑斑痕痕,那是她为我付出一切的见证。纸巾下渗出的不只是血丝,还有某次结痂的烫伤,以及我每次摔门时震落的尘屑。那道殷红伤痕已烙在我视网膜上,与童年打碎的体温计里游动的汞珠重叠。易腐桶张开黑洞吞噬琥珀残骸时,我们都假装听不见年轮断裂的声响。
清晨,瓷碗又一次推到我面前时,我数清了罐底沉淀的岁月:二十五天,三百五十颗核桃。捻起一粒放入口中,我咀嚼着那些被吐掉的黎明,尝到糖蜜在褶皱深处结晶。原来妈妈早已用针挑去了所有苦衣,那些我看不见的清晨与深夜,她的指尖划过锋利的棱角,将爱意熬成剔透的糖衣。
此刻书房的灯光下,玻璃罐里琥珀色的果实泛着温柔的光。我忽然尝懂了,那些皱褶里藏着的,原是母爱淬炼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