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梁波
康定,显然是令人向往的地方。
一首《康定情歌》,风靡全国,让多少青年男女心里暗暗滋生一个美好的念头。优美的旋律,快乐的舞蹈,再配合美好想象,必定会让骚动的心变得狂野,让宁静的心荡起涟漪。
怪我孤陋寡闻。以前,我认为康定是在内蒙古,那歌词里的意象分明就是暗示嘛——跑马溜溜的山上……骑着马跑来跑去,让我觉得那是草原上的情歌。在江南人看来,但凡提到草原,必定会想到内蒙古的草原。康定在四川,属甘孜州。康定也有草原。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康定怎么会没有草原呢?从资料上看,有著名的塔公草原。纵马奔腾在一望无际的塔公草原上,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其实我更喜欢康定情歌里的另一句:月亮……弯弯……这一句,是诗意的,可触的。在无数个夜晚,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想象之门就悄悄地打开了,生活需要想象,就像现实需要诗和远方一样。事实上,康定并非只有情歌,更令人向往的或许就是独特的自然风光了。这些山水、草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作,浑然天成,如同一块锦绣手帕遗落高原。
从成都出发,过雅安,穿过将近14公里的二郎山隧道群,出来便是另一片天地了。之前,成都雾蒙蒙的样子,仿佛睡不醒的孩子,一旦进了这没完没了的隧道群,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更像是在地底下活动。二郎山隧道群都是穿过群山的腰部,而非底部。一个隧道与另一个隧道相连之处,就是一座通透的桥梁,可以看到山,可以听见风,没有任何一丝突兀。
出了隧道便到了泸定县,即是当年红军飞夺泸定桥发生之地。泸定桥的确是一座险桥,桥下水流异常湍急,桥上仅铁索与木板,站在桥上,世界在摇晃,山峰在移动,流水在呐喊,险象百出。
之后便是康定了。
透过车窗望去,目力所及之处,是蓝蓝的天,那些游动的白云更像是精灵。这是一个西部的桃花源。海拔2600米左右的康定城区,自然风光介于平原与高原之间,空气中有一股特别的混合味道,仿佛是平原与高原共同酝酿出来的,有平原的一缕香甜,也有高原的一丝冷峻。这与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之城是完全不同的,海拔3000米以上,基本只剩下单一味道了。
穿着秋衣,走在康定的街道上,看不到太多的人,也看不到牛羊。记得有一年去林芝,在街上还可以看到黑乎乎的小香猪,它们自由自在地啃草,乱逛,也没有人驱赶。康定的街道十分干净,更像是被风刮干净的,墙面也是如此。毕竟,甘孜州的州府就在康定。那么,也可以说康定是甘孜州的核心了。
人到高原,最怕高原反应。从几乎零海拔的萧山到海拔2600米的康定城区,高原反应于我来说,只是晚上醒来的次数比较多,人很清醒,醒来时,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装饰,心想怎么就到了千里之外?当然,康定境内有海拔7556米的贡嘎山。因行程关系,无法到达,远远地看着这神奇的雪山,金光万丈。但海拔4298米的折多山,还是领教了。折多山有“康巴第一关”之称,山就像一条分界线,翻过了折多山,就正式进入了康巴藏区。
康定的美,令人吃惊。尤其是落日之时,远处高山的云雾并未散去,袅动着,而晚霞却如此鲜艳,像一幅经典的油画,它们不断地融合与消散。两种风景共存,风格异常鲜明。我站在康定情歌广场上,久久地看着落日,那些光,那些风,仿佛来自神秘世界。如果说康定落日是飘动着的艺术画轴,变幻多样,那么江南落日就像是凝固的岩画:汁水饱满的一张饼,或者一盆水果沙拉,略微带着一丝朦胧。
康定的天空是纯净的,没有一丝灰蒙之感。这是高原赐予的。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走路慢悠悠,没有大声喧哗,没有忧郁的脸色,高原红淡淡的,并没有浓重的痕迹留下,不仅仅因为这里是高原,更像是与生俱来。在一家小饭店吃饭,店主是成都人,热情好客,在康定扎根多年,从肢体语言看,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按他的话说,一年之中,秋天才是康定最美的时节。冬天与春天,或许是白雪的世界,夏季,才像是江南的春季,一切刚刚醒来的样子。而秋天,则是一年之中丰收之季。对生活在高原的人来说,食物是极端重要的,毕竟,生长不易,收获更来之不易。
与康定的艺术家交流时,发现他们都是微微害羞的,语调也不高,有一种天然的谦逊。听一位音乐家唱新创作的《康定新情歌》,我很喜欢。那种乐调穿透了历史,也融入了当下生活,而且,里面有力量。艺术需要在传承中创新,这是规律。艺术家穷尽一生,都在追求最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当经典被搁在高山之巅之时,新的经典想要超越,哪怕微微上升一厘米,都需要无数光阴的重叠。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到了木格措,才发现康定的灵魂就在此。这么美的一个湖,很难用语言准确概括。当船犁开湖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就像木格措的历史密码。欢声笑语。俗世的喜与哀,都在这里随风而逝。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重要。职位高下,财富多寡,不重要。把手机关掉,短暂地告别,让湖水浸没心灵深处的灵魂,轻柔地洗涤。令人感动的是湖边的马,在风中,旁若无人地啃草。它们的目光淡然,并无生疏之感。偶尔,它们抬头看你一眼,如同一位世纪老人看一位幼稚少年。它仿佛在说:喂,怎么样?一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