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早晨，老黄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看一眼窗外。

　　窗外，是几十年不变的“风景”。

　　他的家在二楼，卧室的窗户外，是一棵桂花树。老黄看腻了，他想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更多的树，更多的花，更多的绿，更宽的天。这辈子，没换过单位，没换过工种，没换过城市……日复一日活了几十年，他想，哪怕推开窗户，我能够看到一点不一样呢？

　　这个愿望，在老黄退休后，竟然实现了。

　　在朋友的撺掇下，老黄也买了一辆房车，这差不多花去了他一辈子的积蓄。

　　提车回来的当晚，他就开着房车，来到了城西的湘湖公园。他找到了一个停车场，在一个角落，驻车，休息。这是他第一次睡在房车上，他要体验一下，睡房车是什么感觉。可是，这一夜，他一点也没睡好。床板有点硬，新车的气味，更是闻着不舒服；最要命的是，有人一大早来跳广场舞。老黄坐起来，蒙眬着双眼，打开了床侧的窗户……

　　我的天哪！老黄惊呆了。紧贴着窗外，是密密的树林，树林后面，是漂浮着雾气的湘湖，湖水的尽头，是黛色的西山。老黄不相信地揉揉眼睛，这真是自己车窗外的风景吗？这真是自己早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的风景吗？没错，真真切切，像一幅水墨画一样，就挂在自己的窗前。

　　老黄靠在床头，侧身看着车窗外，车外的喧闹声仿佛都不见了，只剩下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这么多年，他无数次来过湘湖游玩，这却是他第一次在早晨，睁开眼睛，躺在自己房车的床上，所看到的湘湖，它与你行走时看到的湘湖是不一样的，它与你坐在廊桥上看到的湘湖也是不一样的；它与你住在湖边的酒店看到的湘湖是不一样的，它与你乘坐观光车看到的湘湖也是不一样的。这么熟悉的母亲湖，第一次向老黄展现了它的完全不同的景象。

　　此后几天，老黄惊讶地发现，偌大的湘湖，有十几个停车场，而将房车停在不同的位置，第二天早晨，你打开车窗，湘湖都会呈现完全不一样的姿态和景色，就像在不同的摄影家的镜头下，或不同的画家的画框中，所呈现的那种不同的美。甚至在同一个车位，你只要稍稍改变车身的角度，车窗就给你框出一幅不一样的水墨画来。

　　老黄正式开启了他退休后的房车生活。他开着房车，以自己的家为圆心，绕着圈，去周游。半径10公里，半径50公里，半径100公里……他要在自己还健康时，把祖国的山山水水都走遍。

　　每天，老黄睁开眼睛，打开窗户，就一定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每到一个驻车地，老黄都会找一个停车位，让房车左侧的窗户，都朝着风景的方向。他的房车左侧有三个窗户，驾驶室的窗户，卡座的窗户，还有床侧的窗户。开车时，他通过驾驶室的窗户，看到流动的风景；而驻车之后，他希望自己，躺在床头，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窗外的风景；他也愿意，坐在卡座上，喝茶，看书，或者发呆，听音乐，而只要一抬眼，就能惬意地瞥见窗外的美景。

　　老黄几十年一成不变的生活，因为一辆车，一个移动的家，而忽然有了新意。他的日子变成流动的了，不确定的了，变化着的了，这是多大的意外，多大的惊喜？如果你能躺在床头就看到窗外的日出，如果你坐在客厅就能看到窗外的雪山，如果你探出脑袋就能看见窗外满天的繁星，如果一扇窗户就能为你打开一个变化的世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就像老黄的人生，忽然打开了一扇窗户，我的单调苦闷的生活啊，是不是也需要这样一扇移动的窗户，为我打开纷繁且变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