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达

　　我和妻子算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这种迥异在恋爱季是一种吸引，但婚后却成了考验。

　　婚后第二年，我们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争吵的焦点是钱。年关将近，我们打算还清亲朋好友的债务——那是婚前买房的借款，虽然并未确定归还日期，但妻子不喜欢欠人情，一有余额就急着归还。可当时我的一个好友因为赌博欠下赌债，不还清连家都回不了，权衡轻重，我把这笔钱汇给了好友。

　　我知道此举后果严重，妻子一再提醒我如果不能劝说其远离赌博，那就不要与之深交。果然，妻子得知此事后对我失望至极，认定我的无脑行为会将我们这个小家拖入泥潭。她的指责也严重挫伤了我的自尊，对争吵的厌倦、对未来的迷惘让我心灰意冷：“是啊，你很聪明，懂得规避风险。我呢，头脑简单，最会感情用事。也许这段婚姻一开始就错了，你要终止我没意见。”

　　那年春节，老家一如既往地人来客往，热闹非凡，我竭尽全力笑脸相迎，尽可能不让父母忧心。但一想到我们的关系将在几日后了断，世界仿佛正在崩塌。我曾寄望于好友还钱，但好友却不知所踪，连电话都联系不到。我也希望妻子能回心转意，可一看到她冷冰冰的脸，那一点交流的念头便立时冻僵了。

　　初六下午，母亲忽然叫我们同她一道去地里择菜。我们来到一个水塘边，母亲忽然问我：“还记得这个胡须草泥塘吗？”

　　我环顾四周，这一片田，这一个水塘，尽管早已今非昔比，但我依然记得儿时光景。那时候为了灌溉水田，这里布满了各种泥沟沟，从劳岭水库引水下来。但总有人喜欢投机取巧，偷截水道。有一回，我跟着父亲出门，父亲忙着矫正被别人截和的水道，把水引回到自家水田里。我在水塘边揪胡须草玩，一不小心滑入了水中，我想呼救，水却灌入口中，身体越来越沉重，水面上方的那个火球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说起来真是亏了阿光，要不是他跑去叫了你爸，你这条小命真是要交代在这个水塘里了。阿光这孩子，怎么就迷上了赌博呢？他还是没消息吗？”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和妻子什么都没透露，但母亲或许还是从我不断拨打电话的行为中觉察到了什么，这个春天，她努力地做出了最后的补救措施，并且取得了成功。

　　我和妻子的争吵止步于那个春日。哪怕后来我们依然意见不合，也不会非要说服对方强求一致，而是用“成语接龙”“飞花令”等文雅的方式裁定谁的意见为准。两个世界的我们在相处中渐渐探索出一条互补之道。

　　今年元旦，朋友圈内皆是“2023皆如所愿”，妻子提到了这件被我俩有意雪藏的陈年旧事：“皆如所愿未必尽是好事，那年春节我所愿都是与你再无瓜葛，幸好未能如愿。”我也顺势提出了我的疑惑：“你是怎么说服自己原谅你那个无脑丈夫的？”

　　“因为善良的人是无价之宝！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