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凤
鞋笪匾,老底子是沙地姑娘必备的一个嫁妆。做父母的,通常在女儿出嫁时,陪上一只大红色的鞋笪匾,里面放两个用红油漆漆过的线竹管,再放上竹尺、剪刀、顶针、钳子、织带、线团团以及鞋面布等,暗示着出嫁女到夫家后,需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恪守女人的本分。
鞋笪匾,其实就是父母给出嫁女到夫家后,做针线活的专用“工具箱”。大多数过门后的新媳妇,为展示自己心灵手巧的手艺,早日融入大家庭之中,会从新房里端出鞋笪匾,向婆婆讨要家里人的“鞋样”,为公公婆婆、老公和老公的哥哥弟弟、姐妹等家人,量身定制新鞋。
我家的鞋笪匾,是母亲嫁给父亲时,外婆外公给母亲的一个陪嫁品,它默默地陪伴了母亲一辈子。鞋笪匾分内外两层,外层是用16号铁丝粗细相近的红黑双色篾丝编织而成。匾的里层,则是用薄窄的青篾片编成。鞋笪匾外侧与内侧,分别编出各式花纹图案。外层为棱形图案,匾的中间部位,是一个造型优美的“百吉”。匾的内侧边上,对称均匀地分布着2个“囍”字和2个“福”字,给人喜庆、吉祥的感觉。鞋笪匾上口的“抢料”,有规则地使用藤皮缠绕,还缠绕出花纹,这样既结实又美观,手抚摸上去,感觉很是舒服。
母亲19岁那年的腊月,嫁给了会做木匠的父亲。母亲初到父亲家,像小队里的其他新媳妇一样,打算做些针线活露露手,给家人添双过年的新鞋。
由于祖母在父亲幼年时就离世,家里的针线活都落在太太(曾祖母)身上,母亲便向太太要来家人的鞋样。那时,我的姑妈和叔叔还年幼,正在长身体的时光,没有定型的鞋样。在没有鞋样的情况下,去做成一双鞋,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心灵手巧的母亲灵机一动,喊来我的姑妈和小叔,让他俩站在已挑过花的花样纸上,用木工铅笔沿着脚,画成一个脚形,然后麻理地用剪刀一刀刀地剪下,再一点一点地修正,不多时,一个全新的鞋样就新鲜出炉。有了鞋样,母亲顶着寒气逼人的严冬,起早落夜,飞针走线,挑灯夜战,纳鞋底、糊鞋帮、缝鞋边……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经过约半个月的苦战,为家人们献上了一份过年礼物。此后,太太逢人便夸赞我的母亲,说张家娶到了一位聪慧能干的孙媳妇。过年时,我的姑妈和叔叔,都拥有了簇新、漂亮、合脚的新鞋。他俩穿着我母亲做的新鞋,在走亲戚时,骄傲地翘着小脚,展示给亲戚们看。
母亲不仅手工针线活做得好,还与时俱进学做“洋车”(缝纫机)。上世纪八十年初,她托人弄来一张购洋车的票,花了140元钞票,买来了一台上海产的“蝴蝶牌”洋车,自学做洋车。主要为家人做些简单的新衣新裤,或修修补补一些旧衣旧裤,从此她的鞋笪匾中,多了划粉、车针、皮尺、绕线圈、各色布料等物品,她只要一打算踏洋车,就早早地把这只专用“工具箱”放在洋车边上,里面的物件,随时都会派上用场。
九十年代末期,家人几乎不穿缝补的衣裤,她的针线活也不多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大,母亲沉浸于居家诵经念佛,这只鞋笪匾她便移作他用了,在诵经念佛时,专门用来盛放木鱼、念佛珠和佛经经书。
睹物思人。母亲离开我们整整8年了,如还在世的话,今年应该91岁高龄了。在她的遗物中,我有意识地收藏了伴随她一生的那只鞋笪匾,每每想念老母亲了,就会情不自禁地去看一下,去追思她含辛茹苦、历经坎坷的一辈子。这鞋笪匾,犹如老母亲永远活着的生命体,深深地活在我们家人的怀念之中。